取消「出生公民權」背後,特朗普欲對「美國價值」重新定義

雲石

特朗普又要對一項「美國國本」動刀了。10月29日,特朗普在接受媒體採訪時稱,他計劃簽署一項行政令終止「出生公民權」,也就是取消非美國公民和非法移民在美國境內生下孩子,孩子出生就可獲得美國公民身份的權利。


此消息一出,輿論又一次大嘩,而那些摩拳擦掌,準備赴美生子的中國父母,現在估計也已哭暈在廁所。

當然,這也不是最終定論。畢竟出生公民權,是有憲法做保證的。根據美國1868年憲法第14條修正案,所有在美國出生或在美國歸化,並受美國司法管轄的人,都是美國公民以及其所居住州的居民,任何州都不能制定或執行任何削弱美國公民權利或豁免權的法律。也就是說,只要在美國出生,就可以自然獲得美國國籍,從而享有相應的福利,而無需考慮其父母的國籍。

當然,鑒於修憲的高難度,特朗普想直接將出生公民權廢除,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這才有他想用行政令的方式,繞過憲法修正案的構想。

只不過,這種玩法也勢必招致反對派的激烈杯葛。所以,如果這種設想真付諸實施,一場圍繞特朗普的違憲官司幾乎不可避免。而真鬧上法庭,雖然現在最高法院中保守派大法官佔據人數優勢,但面對如此顯而易見的違憲行為,他們是否願意明目張胆的無視憲法條文,而一致決定袒護特朗普,這個其實並不好說。從這個角度來說,特朗普想完成這項任務,無論難度還是風險值,都是非常之高的。

但拋開法律上的麻煩和爭議,也拋開特朗普為中期選舉掙分的現實考量,從歷史發展角度來看,「出生公民權」的廢止,其實又是不可避免的事。
美國之所以會成為全世界公民身份制度最寬鬆的國家之一,這與其移民國家的特殊國情密不可分。

眾所周知,美國是個移民國家。當盎格魯薩克遜的清教徒們來到新大陸時,這裡還是一片地廣人稀的荒原。美國人(也可以說是英國移民)要開發新大陸,為自己創造財富,自然離不開豐富人力資源。而本地土著印第安人,又在征服新大陸的過程中被基本消滅殆盡,這種情況下,美國必須要敞開國門,歡迎舊大陸移民表示歡迎。

當然,當時的這種歡迎,是有區別的。不是所有的移民都能享受公民的待遇。尤其是黑人,他們純粹是作為奴隸被綁架過來的。

但隨着美國國土的西拓,新奪取的廣袤西部國土,需要大量的人前往開發——而以傳統北美十三州的舊有居民,明顯不足以供應西部大開發的人口所需。所以隨着美國版圖的迅速擴張,可開發處女地大幅增長,對人口的需求也自然而然的隨之急劇增加。同時,鑒於這種拓荒耗時長、風險高,難度大,所以需要給予人們充足的人身財產保障,這樣才能夠激發人們的積極性——所以公民權的授予成為必須。

此外,工業革命與第二次工業革命的爆發和成果普及,也使得人類財富創造模式發生質變,工業成為社會財富創造的主要方式。而工業發展不僅對勞動力數量提出了高需求,它本身相對於農業的高技術含量,也意味着它需要工人具備一定的知識和技能,具備相當的主觀能動性,方能勝任。這種情況下,奴隸這種落後勞動力形式,已經越來越不符合工業發展的需要,所以在南北戰爭後被徹底廢除——當然,這種基於利益而催發的變革,被用「人權進步」等美好的道德理念所包裝。

這就奠定了美國移民國家的基礎。由於人口增加能帶來明顯利益,所以公民權被廣泛授予給移民;出生公民權,也基於對人口增加的迫切需求,而由此出台。

當然,凡事都有兩面性。大量外來移民的到來,以及公民權的廣泛授予,固然能讓他們積極的參與美國開發和建設,但這種五湖四海的兼收並蓄,也導致了文化的多元化,以及內部的族群複雜化——這意味着風險。

不過在美國蓬勃發展的大勢下,這並不是什麼大問題。

首先,雖然文化和族群的多元化,意味着內部凝聚力天然不如民族國家,但人們對財富的嚮往和追求具有普世性。過去兩百年裡,美國國運基本上是蒸蒸日上,民眾的生活基本上也是越來越好。這種情況下,雖然精神層面,美國文化多元,但在物質層面,構建在對生活的高滿意度和未來堅強信心基礎上的美國夢,構築了一條堅強的紐帶,將民眾緊緊凝聚在一起,成為愛國主義的來源。

其次,雖然美國文化和族群多元化,但這裡面也是有講究的。美國移民主要還是以歐裔白人為主,歐式文化也佔據主流。這種歐系族群文化,雖然內部也有差別,但總的來說相對較小、撕裂不至於太過嚴重。

至於歐系之外的族群,本身人口有限,無法形成大的氣候。而且由於西方文明的先進和發達,所以大多移民族群還是能夠在文化上不同程度的融入主流(少數原生傳統文明底蘊深厚,融入美國文化較難的族群——比如穆斯林裔、華裔,前者直接引入不多,後者則有《排華法案》伺候,限制他們的發展規模)

總而言之,五湖四海的人口引入,能夠給美國資本帶來巨大的利益,而傷害則相對有限——這種收益大於損害,讓美國長期對公民身份持開放態度——它不僅成為美國的基本國策,也成為「美國價值」的靈魂之一。雖然西部大開發在20世紀初已漸漸結束,拓荒人口的需求下降,但機器化大工業和第三次科技革命的發展,又大大刺激了對勞動力的需求,同時,幾次科技革命帶來的財富總量增加,美國國際地位提升帶來的國家溢價的增強,也使得美國社會有足夠的能力對新增人口進行供養。這種情況下,美國的這種公民身份開放,也就逐漸延續至今。

通過上述論述,我們就可以發現,美國的公民身份開放,其實是建立在需求和保障雙增長基礎上的——需求方面,經濟的發展需要更多的勞動力;保障方面,美國的國力增長決定了它能夠供養這些新增人口,並提供相應的福利保障。

但是在現在,這兩大方面,都出現了變化。

近年來,美國經濟的空心化十分明顯——能提供大量工作崗位的製造業基本上轉移到了亞洲。

這意味着什麼?這意味着美國勞動力人口的供應量,已經逐漸超出了美國經濟發展的需要,出現了過剩。

而且從未來發展趨勢看,這種過剩還會越來越明顯。雖然奧巴馬政府後期和特朗普上台後都極力推動製造業迴流,但經濟發展的規律決定了,美國除非出現嚴重倒退,否則製造業——至少在規模上,不大可能重現往日的輝煌。

而就是眼下還剩餘的工作崗位,在未來也有不斷縮減的可能。來自外部經濟體的競爭倒也罷了,就算沒有外部競爭,從科技發展趨勢來看,未來的科技革命,肯定是往人工智能方向發展。這意味着越來越多的工作崗位,會被人工智能所取代——而美國作為人類科技發展的領頭羊,這種替換大概率的會比其他國家來的更早,範圍更廣!

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美國之所以對公民身份如此放開,根本上是因為它的經濟發展,需要大量的人力資源。如果人與經濟的關係形成倒掛,人力不再是創造更多財富的工具,而是逐漸成為累贅,那人力就會在事實上成為一種負擔!

而除了人力資源過剩,美國國力的相對下降,也會影響到它對人口規模的態度。2008年金融海嘯后,美國國力經過了一個漫長的停滯期,創富能力停滯,社會保障需求卻因大量失業而高漲——這已經嚴重消耗了美國的資源。

雖然近年來,雖然特朗普執政下經濟有所好轉,但這種好轉一來為時尚短,二來可持續性尚有疑問,三來從趨勢看,就算能繼續下去,至少中短期內也很難恢復到本世紀初那種大幅上升的程度。這意味着,美國的新增財富,想化解過去10年積攢下來的欠賬,並且繼續滿足人民對福利保障不斷攀升的需求,還是有相當壓力的。

此外,美國國際地位的相對下降,也會影響到它的財富積攢能力。美國之所以能這麼有錢,除了自身財富生產能力強,也和其超級大國的國際地位密切相關。鑒於其全球霸主的地位,美國得以享受充足的國家溢價,通過金融和科技霸權,在全世界薅羊毛。

但這種局面正在逐漸改變。隨着世界格局的逐漸演變,美國雖然依然是全球霸主,但其優勢正在逐漸降低。這種變化,折射在現實中,就是美國國家溢價相對下降,未來薅羊毛有可能越來越難。

創富和薅羊毛的都形勢不佳,且前景難料,而民眾對福利保障的要求卻是依然如故——甚至未來還會不斷上升。這種困境,與先前提到的人力資源供應與經濟需求縮減,這兩大方面形成共振,自然而然的就會對美國的人口政策形成倒逼。

最後,有色人種的文化隔閡、低創富能力,和高繁衍速度,也加劇了美國的危機。前文中雲石君已經說了,雖然美國崇尚文化多元,但這裡面也是有講究的。主要還是以歐系族群文化為主。所謂的多元化,是建立在維護歐系核心基礎上的。有色人種首先在人種特徵方面與歐系白人差異較大,其次文化方面,由於其原生文明差異,以及後天融入的較大難度,其與美國主流文化之間的隔閡,也遠遠大於歐裔內部。

由於先天地位低下,加上融入主流困難,有色人種的知識和技能水平明顯遜於歐裔主流——這意味着他們創富能力低下;但在繁衍方面,亞裔之外的有色人種普遍生育率遠高於主流歐裔——這不僅意味着他們對社會財富的消耗不斷增加,而且對主流歐系文化的稀釋也越來越明顯。

這種趨勢的持續,加深了美國的危機。有色人種離心力更強、財富創造能力更差,規模卻越來越擴大。如果任由這種趨勢蔓延,美國會越來越不堪重負,有重蹈西羅馬帝國覆轍的風險。

美國作為一個資本主導的國家,其之公民身份開放政策,不管有多少美麗的理念做包裝,但本質上,依然是一場基於利益的計算。只有人口增長帶來的收益大於損耗,美國才會敞開大門,歡迎加入;當人口增長不再能為資本創造更多的利益,反而成為負擔,甚至潛在風險還越來越明顯,那它完全沒有理由繼續對移民來者不拒。

這就是特朗普欲廢除「出生公民權」的宏觀背景。當然,作為社會秩序的維護者,美國總統如果不想天下大亂,肯定不可能直接對合法公民予以清除(至少最開始時不能)。但那些非法移民,以及非美國公民的後代,他們本身知識技能淺薄,註定不具備創富能力;總量規模又相對有限,還處在社會邊緣,把他們攆出去,既不至於鬧出大的亂子,又能夠爭取占人口多數的合法公民的支持。這種情況下,而收緊移民政策,某種程度上是不可避免的。特朗普作為民粹傾向的總統,他所做的,也不過是讓這一天提早到來而已。

驅逐非法移民,以及取消「出生公民權」,除了有上述直接利益考量,其實也反映出「“美國價值」正在發生重大改變。過去兩百年中,世人所熟知的美國價值,是建立在對人權的尊重基礎上的——雖然這種尊重人權,本質上不過是基於利益的算計,是但它展現出來的面貌,確實散發著普世人權的光輝。也正因為如此,美國成為全世界的燈塔,讓全球人民敬仰。而美國也樂得將此包裝成一件意識形態武器,用以攻擊那些不順眼的勢力——包括中國。

但現在,情況正在改變。當人力創造財富的價值越來越消退,而消耗財富的影響越來越凸顯,美國終於也開始不堪重負,終於想要卸下這層包袱。

當然,這種卸包袱,現在還不是那麼明顯。畢竟特朗普只是對非法移民和非美國公民的後代下手而已——這種做法有足夠的道德依據,所以還不至於對美國的偉光正形象構成致命傷害,甚至還能得到一些人的支持。可當非法移民和赴美生子被禁止後,美國如果依然不能解決內部人口結構問題,那它想避免西羅馬的覆轍,就只能對合法美國公民中的低端勞動力,或者有色人種開刀。到那時,所謂「美國價值」,就真到節操碎了一地的時候了。

不知到那時,被美國價值觀洗腦的舔粉,是否還能一如既往的為美國叫好呢——也許身在中國的還會,但生活在美國的,就只能哭爹叫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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