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世矚目的美國中期選舉落下帷幕。與外界事先預測一致:共和黨守住了參議院,但在眾議院,民主黨則總算重奪優勢。
這對特朗普的打擊其實是十分之大的。也許在很多人看來,選成這個結果,雖然對特朗普影響不小,但尚不足以致命——畢竟特朗普事先就已經預料到自己可能會輸。而且鑒於參議院還在共和黨手中,民主黨僅憑個眾議院,既不足以發起彈劾,也足以推動立法,最多不過是會對特朗普接下來的政策立法構成阻擾,以及在通俄門、財務等問題上製造些風浪,搞臭特朗普的名聲而已。而從過去兩年的經歷來看,即便是共和黨佔據兩院時,這些幺蛾子也從來都沒斷過,現在雖然程度加重,但由於註定無法取得決定性突破(沒法繞過參議院發起彈劾),所以並不足以對特朗普致命。
但其實並不是這麼回事。這樣的結果,對特朗普依然是十分糟糕的。雖然驢象兩院對峙,確實不足以讓特朗普被彈劾下台,但其效果可能也就僅限於續命兩年。而代價,則是有可能終結其之的連任美夢,讓他在2020總統大選中鎩羽而歸。
為什麼這麼嚴重,這其實是由特朗普自身政治基礎,以及美國當下政治格局決定的。
特朗普這個人,大家都知道,不僅是個政治素人,缺乏根基,而且還滿身污點——什麼種族歧視、艷星門、通俄門、歧視女性等等,反正違反美國價值觀和政治原則的事兒,他幾乎都能沾上邊。這種與美國政治規範格格不入的人,之所以能當上總統,最重要的是他成功的捕捉到了白人中下層對社會現實的不滿情緒,用Make America great again,抓住了他們的心,進而被他們推上寶座。
但是,這種挾民意強行上位的做法,也給了特朗普極大的限制。由於嚴重缺乏政治根基,上位手法又明顯壞了政治規矩,所以特朗普在政壇的處境一直是比較艱難的,在某種程度上,被傳統政治圈視為野蠻人。
這種情況下,特朗普要鞏固權力,就必須兩手出擊。物質基礎方面,他必須儘快提振經濟,提高就業——特朗普之所以在滿身污點的情況下還能得到選民認可,就是因為選民被物質越來越窘迫的現狀逼急了。而選民的耐心從來都是有限的,如果特朗普不能儘快兌現選舉承諾,他們立馬就會將他拋棄——而鑒於特朗普在政壇的弱勢地位,沒有足夠的民意加持,別說民主黨不容他,就是共和黨內,他都很難鎮的住場子。
除了物質層面,另外就是意識形態層面。在這個領域,特朗普必須對美國價值觀進行改造。畢竟經濟這玩意時好時壞,說不得准,短期內靠它維持權力是可以的,但如果長期捆綁,一旦經濟轉冷,那他的權力基礎就會崩塌。只有重塑美國人的思想認識,把那些他眼中不合時宜的「普世價值」給糾正掉,這樣一來,特朗普才能作為「新美國的塑造者」,獲得長久的政治威望和權力保證。
其實特朗普這兩年也一直在這兩方面努力。不過意識形態和思想認知這些東西,別說特朗普這套思想理念天生與有色人種和移民氣場不和。僅就白人來說,畢竟美國當了這麼久人權燈塔,要想一下讓所有人都轉過彎來也是沒那麼容易的。所以,至今為止,維持特朗普權力和地位的,依然是不錯的經濟表現。
但經濟表現,有賴於政策支撐。特朗普的政策推行,又必須經過國會。現在眾議院落入到民主黨手中,這就有了麻煩。
本來,在野黨利用國會掣肘總統,就是美國政治的慣例——甚至可以說是遊戲規則。不過通常情況下,這也不是完全克服不了的困難。很多總統也能夠通過各種協調方式,讓在野黨基於國家大義或者利益交換,進而支持自己的政策。
但這一套,在特朗普這裡完全不適用。特朗普的當選引發了美國近幾十年最大的政治分裂,現在的民主黨,跟特朗普領導下的共和黨簡直就是水火不容,兩黨不僅在政策方向上存在重大分歧,利益取向方面也是針鋒相對,南轅北轍、這種情況下,特朗普想哄住民主黨,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當然,特朗普哄不住民主黨,民主黨也干不翻特朗普。但民主黨卻可以利用眾議院優勢,阻擾特朗普政策的推行。
這同樣可以要了特朗普的命。前面已經說了,特朗普維護政治基本盤的方式主要靠經濟支撐。但特朗普的政策,必須要過國會這關。一旦政策立法在眾議院陷入扯皮,甚至受阻,那特朗普的政策就推行不下去。一旦推行不下去,經濟不能讓選民滿意,以這幫人的急性子,很快就會爆發。
當然,特朗普可以甩鍋給民主黨,但不管怎麼甩鍋,他作為總統,總是難辭其咎。就算退一步說,特朗普甩鍋成功,他的擁躉從此恨上民主黨和自由派,但也不代表他們還能接受特朗普——畢竟當時選你上來,不就是來收拾這幫傢伙的麼?你既然搞不定他們,要你有何用?
這就是特朗普最大的麻煩。民主黨要搞他是肯定的,而一旦他的政策被搞黃,選民也會反水,沒了選民,本就缺乏政治根基,不被主流政治圈待見的特朗普,也就失去了在華盛頓安身立民的資本,2020被攆下去就成為大概率事件。
當然,特朗普也可以尋求跟民主黨妥協。但且不說二者立場南轅北轍,很難協調。就算妥協成功,那民主黨肯定也會在特朗普政策中摻雜大量私貨,而這些私貨肯定是不對民粹們胃口,甚至對他們反感的。到那時,選民對特朗普的失望反而會更甚。
總而言之,眾議院的失守,讓特朗普的未來執政陷入十分艱難的境地——他既要民主黨的配合以推行政策,又需要打壓民主黨的利益訴求以討好選民。在這兩者之間走鋼絲,這種難度簡直不可想象!
當然,對中國人來說,特朗普難不難受,這其實是次要的。大家最關心的,還是中期選舉后,特朗普的對華政策是否會有變化。尤其是,這種變化,對中國是好是壞?
首先,開門見山的說,不管中期選舉是什麼結果,特朗普都會繼續維持對中國的戰略遏制。原因很簡單,至少在現階段,遏制中國,已經成為美國的朝野共識。民主黨還是共和黨也許在很多方面都南轅北轍,無法調和,但在是否遏制中國這個議題上,兩黨的態度是高度一致的。所以,不要指望特朗普這回後院起火,就會從此「饒過」中國——對他來說,放過中國,可能才會引發朝野聲討。
但話又說回來,這種所謂不會改變,僅只是戰略層面的。下探到戰術層面,則就大不相同了。在這個層面,中國會迎來一個相對不錯的局面。
首先,隨着民主黨入住眾議院,接下來兩年,兩黨肯定會展開大規模的互撕,這種黨爭,會極大的牽扯特朗普的精力,讓他不得不將更多的注意力,投入到內部政鬥當中。
當然,美國的內部政鬥,從來都會牽扯上中國——在如今這種形勢下,這種局面可能還會更甚。但是,兩黨的反覆博弈,會極大的阻礙美國對華政策的出台效率。
這一點如何理解?
意思就是,雖然兩黨在戰略高度,都是要遏制中國。但在如何遏制這個戰術層面,兩黨的態度可謂迥異——最直接的體現,就是奧巴馬的TPP和特朗普的貿易戰,雖然都是針對中國,但在如何操作方面,方式可以說是南轅北轍。
千萬不要以為方式是個小問題。這裡面牽扯大了去了。不同的方式,不僅決定了攻擊的角度,更重要的是,也決定了美國內部哪些利益集團,會因此被當做中美博弈的炮灰。按照特朗普的方式,擺明了是要全球化資本和自由派去當出頭鳥,犧牲更多利益;而如果參照奧巴馬時代TPP的玩法,那就是要慢工出細活——這意味着全球化資本受衝擊幅度較小,而藍領階層則要多一些忍耐,多熬一段時間(當然,最後能不能成功,藍領能不能解套,那是另一回)。
要打仗就必須有人當炮灰——這個道理美國人都懂。但懂歸懂,具體到誰當炮灰這個問題,那就沒那麼簡單了。如果現在美國朝野凝聚力強,政治派系之間還可以多加協調,共同分擔;可就美國政壇現在這個鬼樣子,驢象兩黨天天巴不得讓對方死,這種情況下,想達成一致,談何容易?
這就是中國最大的利好。
直白點說,雖然美國肯定還是要搞中國,但在如何搞方面,再也不是特朗普說了就算,而是要耗費大量的時間扯皮——而時間對中國來說,是最寶貴的。
換一個角度,從技術操作層面而言,接下來特朗普再對中國施壓時,難度也會大上許多。
在丟失眾議院後,特朗普在策劃對華施壓時,面臨的政治壓力會明顯加大。民主黨雖然也不見得喜歡中國,但也不喜歡特朗普,不喜歡他這種撩開架勢比誰更狠的搏命玩法。以前特朗普參眾兩院在手,後院相對安全,還可以隨心所欲,可現在不行了。如果他繼續跟中國搏命,中國要是慫了倒也罷了,可中國要是不慫,拼了兩敗俱傷也要死扛到底,那特朗普的壓力就要大的多了。
以前民主黨徹底在野——混的跟灣灣的國民黨差不多,可能還沒太多辦法,可現在有了個眾議院,這就有了對付特朗普的陣地——到時候無論是基於自身利益趕緊止損,還是趁機攻擊特朗普,拆他的台要他的命。他們都有可能藉著中美貿易戰負面影響鬧事,讓特朗普左支右絀。
而在外圍,隨着眾議院易主,特朗普想打造反華聯盟,也會變得十分不容易。
特朗普其實也是想打造反華聯盟的,但與奧巴馬TPP玩法不同的是,特朗普不想為了組建反華聯盟,而對盟友讓渡利益——相反,他是以力逼之,一邊要割盟友的肉,一邊還要拿着刀威脅他們,將他們強行綁上反華戰車。
這種玩法就太欺負人了。就算美系盟友不介意反華,但也不想自己這麼傻啦吧唧的去給美國當棒槌。只不過特朗普仗着美國拳頭大嗓門粗,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要逼他們就範。
美系盟友不想上特朗普的賊船,但又怕他報復,這就形成了僵局。
當然,僵局是不可持久的,各國早晚會做出抉擇。而在如何抉擇方面,中期選舉就是一個風向標。最近無論是美歐零關稅自貿區談判,還是美日貿易談判,歐日都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拖延,其目的,就是想看中期選舉結果再做決定。
如果中期選舉是特朗普大獲全勝,那接下來美國肯定是加速右傾,這種情況下,各國眼見反轉無望,妥協的可能性就會大很多。
而如果民主黨奪取了眾議院,那就不一樣了。民主黨更傾向自由派,也更支持全球化,政治上也更多秉持傳統美國遊戲規則,願與各盟友保持良好關係。有了它做後盾,各國的底氣就明顯要大很多。對他們來說,選擇不妥協,特朗普不僅更難對自己施壓;更重要的是,這也是在另一個層面拆特朗普的台,讓他政策無以為繼,繼而在2020被攆下台——對煩透了特朗普的歐日來說,這個結果,沒準比反華更加誘人!
現在,最終結果出來,民主黨拿下了眾議院,那可想而知,接下來他們在與美國的貿易談判中,肯定態度會更加強硬。而搞不定歐日這幫盟友,特朗普連自身的貿易政策都有可能全盤失敗,就更別說單單一個反華聯盟了。
綜上所述,隨着眾議院的失守,特朗普繼續維持對華高壓,內可能有蕭牆之禍,外可能失可助之兵,這種情況下,無論是迫在眉睫的中美貿易談判,還是接下來的全球反華聯盟打造,他手中的籌碼,都會因此減少許多。而中國,也有可能因此收穫一個寶貴的戰略休整期。
當然,打鐵還的自身硬。就算特朗普在中期選舉後跛了腳,但美國遏制中國的戰略方向,短期內是很難改變的。雖然接下來華府內部黨同伐異的加劇,有可能讓美國對華政策進入一個相對弱化周期,給中國一定的時間和機遇,但這種混亂肯定是不會長久的。一旦美國恢復正軌,無論屆時得勝的是特朗普的民粹,還是民主黨和自由派,他們都會按照自己的方式,重新發起對中國的新一輪遏制。所以,中國絕不能掉以輕心,而是要利用這段寶貴的戰略時期,調整結構,壯實身軀。只有自己的身子骨結實了,才能經受住風雨的洗禮,戰勝各種挑戰!
中國,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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