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歐」中的英國怎一個愁字了得

陳彥軍

3月草長鶯飛,春和景明,英國議會下院里卻一路刀光劍影,原本在3月29日要落幕的「脫歐」大劇,生生被演成「拖歐」,着實讓人大跌眼鏡。

3月12日文翠珊攜修訂後的脫歐協議二度闖關被拒,次日無協議脫歐方案也被英國議會下院以321票對278票拒絕,緊接着第三日,下議院以412票對202票要求延長自己在2017年2月表決定下的3月29日脫歐期限,同時還否決了舉行二次公投的動議。連續三天,一環套一環,600多英國政治高層人物拋開諸多要務,殫精竭慮地在議會辯論、投票,卻不過是再度確認兩年多前脫歐公投帶給英國未來的不確定性。

高層政治的本質是決斷。文翠珊首相秉承兩年多前的公投民意,推動按時脫歐,做不通下院中反對黨的工作倒還罷了,但兩年時間、且經2017年大選對其權力的民意確認,她也未能使保守黨形成統一決斷。更讓人啼笑皆非的是,當她意圖在3月19日三度闖關以保證準時「脫歐」時,同為保守黨人的英國下議院議長約翰·伯考竟引用了一條制定於1604年的英格蘭議會規則,直接拒絕了。

3月23日,近100萬民眾在倫敦遊行抗議脫歐,要求舉行第二次公投;同時,在英國議會網站上籤署請願書,呼籲政府撤回「脫歐」決定、支持繼續留在歐盟的人數已經接近500萬,打破了英國的網上簽名紀錄。3月25日,英國下議院匆匆通過一項修正案,開創先例地使議會控制了未來一系列關於脫歐投票的時間表,脫歐進程控制權從政府落入議會之手。而文翠珊也遭黨內逼宮,同意用辭職換取對脫歐協議的支持。

3月27日,英國下議院對脫歐協議的8個替代方案投票,均一一否決,同時,以441票對105票的結果,將原定的「脫歐」日期從法律中移除。

3月29日,英國下議院似乎忘記了1604年的那條規則,對脫歐協議的「退出協議」部分再度表決,仍以344票對286票的結果沒有通過。投票結束後,數千支持脫歐的民眾聚集在議會廣場,要求立即脫歐。

「別去地獄啊」

1604年遠在中國明朝萬曆32年,當時英格蘭和蘇格蘭還是兩個互不統屬的封建王國,只因共有一個國王而產生政治連屬。也正因為一個國王周旋於兩國議會,暴虐統治直接激發了我們後來所稱的1640年英國資產階級革命。革命意味着斷裂。可誰曾想到,在現代民主憲制的老家英國,竟還可以堂而皇之地動用17世紀初的封建王國規則,然後在形勢所迫時,又將之自動收回。這絕對可以刷新我們近百年來習得的歷史認知和政治認知。近代中國面對西方列強的強勢崛起,仍固守祖宗之法,終至落後挨打,不得不走上徹底革命、自我再造的道路。如今的英國,早已不是當年日不落的大英帝國,政治軍事和經濟文化上處處受制於人,根本沒有自主把控脫歐進程的要價資本。

歐盟需要確定性,3月21日就給英國劃下了時間線:要麼英國議會在3月底前通過脫歐協議,然後延遲到5月22日完成脫歐;要麼協議不通過,那麼4月12日之前英國需確定新方向或無協議脫歐。

歐盟從來不是一個簡單的超國家組織,它的強硬立場完全是出於自我生存的本能。雖然有「三駕馬車」之說,但歐盟的真正核心是法德兩國。二戰後法徳兩國化解仇怨,結盟推動18世紀以來屢蹶屢興的歐洲合眾國夢想。從一開始,法德兩國推動的歐洲一體化實踐就沒有那麼多的玫瑰色,完全出於老歐洲自我生存的考量。20世紀上半葉,歐洲經歷了自導自演的兩次世界大戰和佔世界經濟比重由巔峰到迅速跌落的慘痛教訓。到1950年,歐洲不僅防務不能自主,法德兩國合起來所佔的全球經濟比重只有8.8%,不及蘇聯的9.8%,更遠低於美國的27.9%。也就在1950年,法國建議把法國和西德的煤鋼生產置於一個「超國家」機構領導之下。由此起步,從歐洲煤鋼共同體到歐洲經濟共同體和歐洲原子能共同體,再到上述三個共同體機構融為一體,統稱歐洲共同體,最後到歐盟誕生,如今歐盟28國GDP全球佔比僅略低於美國。一路走來,篳路襤縷,無論是法德核心,還是歐盟諸小國,都斷沒有否棄帶給自己生存和榮耀的歐盟組織的可能。面對英國脫歐這一重大挑戰,1月22日,在9世紀曾統治今歐盟大部地區的查理曼帝國的都城亞琛,德國總理默克爾和法國總統馬克龍簽署條約,約定在經濟、軍事和文化領域展開全方位合作;3月21日,來自波蘭的歐洲理事會主席圖斯克和來自盧森堡的歐盟委員會主席容克召開記者會,語帶挪揄地給英國下了最後通牒。

「根據我們教皇的說法,地獄還空着呢,那就意味着那兒有很多空間。」圖斯克在記者會上,用一個冷笑話補充了自己先前所說的「對那些想要無協議脫歐的人,地獄有個特殊的地兒留給他們」。容克還不忘補刀:「別去地獄啊。」英國脫歐真的是「下地獄」的節奏嗎?

歐洲文藝復興時期佛羅倫薩作家、現代意大利語的奠基者但丁的《神曲》,帶給了我們關於地獄的恐怖觀想,但大家可能沒注意到的是,但丁還是近代歐洲統一思想的奠基者。他在《論世界帝國》一書中,由家庭而及地區,由地區而及城市,由城市而及國家,由一國而及世界,逐層推演,合乎邏輯地指出,為了永久和平,為了造就普天下的幸福,有必要建立一個統一的世界政體。但丁想象的世界帝國奉行的是君主制。而啟蒙運動中,盧梭、康德等繼續探討永久和平,都認為歐洲各國只有實行共和制,「歐洲聯邦」或「歐洲合眾國」才可能誕生。法國大革命後拿破崙武力統一歐洲的夢想終歸破滅,但他所希望的「我們應當有一部歐洲法典,一個歐洲的最高法院,一種統一的歐洲錢幣,統一的度量衡,統一的法律」,在歐盟的實踐中正逐步成為現實。英國自外於這一趨勢,打着維護英國民眾利益的旗號,意圖恢復其所謂光榮孤立的傳統,其結果只會是先砸了自己的腳。

要自由還是要面子

在各種脫歐說辭中,擺脫歐盟對於英國國家權力的不斷剝蝕,可謂明眼人所見的首要理由。相比於法德過去主要在歐洲爭霸,英國可謂真正建立過顯赫一時的世界帝國;時至今日,英聯邦的禮儀圈和與美國的特殊關係,還足以讓英國的上層階級馳騁想象,像歐陸國家那樣一意經營歐洲而自貶身份,確實會生出未曾經驗的苦澀。

自1458年在與法國的百年戰爭中徹底失敗、丟掉在歐洲大陸上最後一塊領地之後,英國就逐步退出了大陸霸權之爭,一面在歐洲大陸維持離岸平衡,防止足以吞噬自己的大陸強權出現,一面百般經營海外殖民和貿易,走上海洋帝國之路。到維多利亞時代,英國成為了名副其實的「日不落帝國」,米字旗飄揚在世界每個時區。時任英國首相迪斯累利,曾以創造小說的方式進諫維多利亞女王遷都印度:「女王應該集中一支強大的艦隊,並與她的全部王室成員和上流精英一起出發,把帝國的所在地從倫敦遷往德里。」如果此議成真,世界歷史該如何改寫,我們還真是難以想象。德國憲法學家卡爾·施米特曾對此有段評論:「他預感到,英格蘭這個島嶼不再是歐洲的一部分。它的命運不一定非得與歐洲聯繫在一起。它可以就此啟程,改變其作為一個海洋性世界帝國的首都的位置。」這種不將自己命定於歐洲的海洋心態,成就英國還是敗壞英國,只是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一戰後英國就喪失了全球經濟霸主地位,二戰後英國的殖民帝國迅速崩解,很快就退縮回英倫三島。對於土地和人民,海洋國家與大陸國家的思維完全不同。英國對於各類海外領地或殖民地如何統治,是留還是棄,有着複雜而精巧的成本收益計算。當二戰後亞非拉獨立浪潮中,法國還在印度支那和阿爾及利亞的泥潭中不計成本地掙扎時,英國早已和平移交了統治近三百年的印度大陸;當法國照貓畫虎組織法蘭西聯邦,仍要控制成員國的外交防務時,英國早已對英聯邦國家放棄了一切顯在權力,專意於經營金融、商業、文化權力及其背後的意識形態權力。但正如百年戰爭是法國先敗后勝一樣,法國對土地和人民的執着,使它義無反顧地投入到祖先留下的推進歐洲統一的事業,從而在大陸時代的回歸中佔得了先機。

海洋帝國的本質是能夠實現對遠方資源的控制和調動而有實力消滅任何顯在和潛在的競爭對手,英國之所以能在一戰二戰中笑到最後,正在於它能調動更多歐洲之外的人和物。但這一優勢,在二戰後殖民地盡失的情況下已經不存在了;依靠金融、商業和文化控制而從全球攫取超額利潤的替代性方式,其空間也只會被不斷壓縮,而且,超額利潤榨取本身就是雙刃劍,外失人心,內敗民德,最終傷害的是自己國家的整體實力。在新技術條件和新國際秩序下,大國競爭拼的是國土規模、資源稟賦、人民素質、組織效能、產業生態和科技實力等。美國、前蘇聯、中國等超大規模國家的相繼崛起,正反映了新大陸時代到來的趨勢。法德位於歐洲大陸的中心,有着舊大陸時代頻遭亂離的痛徹經驗,自然知道向歐盟讓渡部分國家權力甚至最後建成歐洲合眾國的意義所在。可英國呢?

英國在地理位置上,命定無法成為歐洲的中心,於是在舊時代,利用歐洲大陸難以形成統一大國的地理特點和宗教因素,巧妙維持離岸平衡,高調奉行光榮孤立,讓自己成為世界的中心,擁有「在任何情況下可以按自己意志採取行動的自由」,自然是一個不錯的選擇。英國循此路向數百年耕耘,可謂成果豐碩,普通法系、代議民主、自由市場、世界貿易等,林林總總,為人類的制度文明貢獻頗多。英國確實有自外於歐洲的心理資本;伯考式的規則運用,換到另一個時代,不知會贏得多少崇拜英美式民主的人們的歡呼。但時代確實變了。世界的中心早已從倫敦轉到紐約,美國有規模優勢和安全優勢,又集合大陸國家和海洋國家的優點,迄今獨霸世界已數十年。不是因為英國曾是美國殖民地時代的宗主,而是因為英國是個歐洲國家,美國可利用英國來遠程操縱歐洲的政治經濟和文化,才有所謂英美特殊關係。而且,美國的世界中心位置也已經搖搖欲墜。是轉移到亞洲,還是各大洲多中心格局,世界形勢還有待演變。但可以明確地是,世界中心只會位於有着規模優勢的陸地大國。脫歐派暢想英國恢復成為全球型大國,確實,英國若能維持現狀,仍不失為一個大國,但所謂全球型,可能就是一個全球中間商的角色,可以在陸地大國間套利,但要像海洋帝國時代那樣能左右局勢,則是萬萬不能了。這種角色,與英國所要追求的行動自由只會背道而馳。議長伯考動用古老規則的動機,可能僅僅就是要表現一下英國式的自由意志。但這足以使他成為同為保守黨議員的格雷格·漢斯眼中「全英國唯一一個對任何人都不負責任的人」。歐盟的強硬回應確實狠狠地打了英國的臉。

裡子問題更為要命

英國實際上明白自己的尷尬處境。面對不斷縮減的經濟比重和內外困局,自1960年起,英國就一面聯合丹麥、挪威等歐洲六國成立歐洲自由貿易聯盟,一面多次謀求加入歐共體。直到1973年,在一貫反對英國加入歐洲一體化進程的戴高樂將軍逝世3年之後,英國才和丹麥、愛爾蘭一起,成為歐共體新成員。此番脫歐大劇的始作俑者卡梅倫就曾明確表示:「我們來到歐盟秉持的是實用理念,而不是情感因素……歐盟是實現目的的手段,歐盟本身不是我們的目的。」英國不願出現一個導致自己邊緣化甚至被融入的強大歐盟,它更願意通過自己身在其中的話語權力和靈活操作,使與歐盟關係成為自己強大外交的三支柱之一。

但顯然,隨着德國實力的增長和歐盟成員的擴大,諸多因素都助推歐盟的進一步強大。中國和俄羅斯都希望看到歐洲擺脫美國的操控而成為未來多極化世界的重要一維。且正因為歐盟內部整合的難度而使這一進程曲折費時,中俄亦都不擔心歐盟驟強的可能威脅,反倒擔心歐盟不強而被咄咄逼人的美國特朗普政府挾持。從歐洲經濟共同體算起,歐盟也已是過了耳順之年。雖然英國加入之後,事實上成了歐盟進一步推進一體化的制動器,但歐洲單一市場的巨大效力,歐洲共同價值的反覆灌輸,歐盟理事會、歐洲議會、歐洲法院、歐洲銀行等機構的不斷運作,亦足以使歐盟的存在成為銷蝕成員國主權的巨大旋渦,而日趨抵達英國上層精英所能承受的臨界點。

2016年英國公投確定脫歐,表面上的導火索是德法操控的難民分攤,實際上是日積月累的疑歐情緒找到了噴泄口。1688年光榮革命所確定的議會主權原則是英國憲法和政治制度的基石,但正是因為是否留在歐共體問題帶給英國國內無法彌合的分裂,1975年英國首次引入全民公投,這一英國學者所稱的「議會第三院」事實上修正了英國奉為圭臬的議會主權原則。1975年公投民意暫時平息了脫歐紛爭,但此後英國議會主權的內涵也發生了進一步變化。在憲法層面,普通法憲政主義日興,而通過一系列判例,歐洲法院、歐洲人權法院在某種意義上扮演起英國憲法法院的角色;在法律層面,儘管英國長期以來批評歐盟經濟社會立法損害其主權和國際競爭力,但英國當前適用的歐盟法規多達12000件;在政黨層面,原本疑歐的工黨日益親歐,而本欲用歐的保守黨則日趨疑歐,因移民和就業問題,英國獨立黨等極右翼政黨日漸興起;在地區層面,蘇格蘭、北愛爾蘭相對親歐,而英格蘭、威爾士相對疑歐,國家政治認同面臨前所未有的分裂;在經濟層面,入盟40餘年,英國的產業分工日趨服從歐盟內的比較效益,英國與歐盟成員國的貿易佔比已超過50%,大量生活必需品嚴重依賴於歐盟市場。種種結構性變化,對於疑歐派來說,已表明英國到了國將不國的邊緣,再不脫歐,海洋文明的英國就真要被奉行大陸價值的歐盟逐步消融了。

與其好死不如「拖歐」

歐盟組織鬆散,無力幫助英國化解國內問題;歐盟一體化加深,英國擔心自己國體盡失。2016年公投脫歐給了英國重新確立與歐盟關係的機會。文翠珊無疑是要積極完成脫歐使命的,但與歐盟多輪談判的結果,英國不但要支付高昂脫歐費,且所達成的脫歐協議,實質上就是一個「拖歐」協議。按照協議,英歐將建立「雄心勃勃的經濟夥伴關係」,包括自貿區和廣泛的部門合作,保持歐盟單一市場和英國市場的完整性,英國有執行與歐盟經濟夥伴關係之外的經濟政策的權利;英歐不在愛爾蘭與北愛爾蘭之間重設物理邊境,將尋求在世貿組織承諾之外的服務自由化;后脫歐時代過渡期定於2020年底,可視情形延長1-2年。換句話說,英國脫歐,在喪失了歐盟內的話語權之後,還要被歐盟拖着,以小博大,不可避免要處處受制於歐盟。

債務危機、難民危機等凸顯了歐盟內部的治理難題,但對於普遍共識不能散的歐盟來說,危機更多意味着轉機。在危機處理中,歐盟的權力實際上得到進一步的擴展。不願接受難民分攤亦不願承受巨額罰款,成為了壓垮英國的最後一根稻草。而英國脫歐也不會是歐盟的葬禮,而可能會是新的征程,法德更有力的集權會使得歐盟向著更緊密的一體化前進。法國總統馬克龍面對國內「黃馬甲」運動的一團亂麻,卻始終着眼於歐洲復興。3月4日,在新一輪歐盟選舉即將到來之際,馬克龍在28國歐洲報刊發文,公開批評保護主義和民族主義帶來了當前危機,呼籲實施「歐洲復興計劃」,捍衛歐洲的自由,保衛歐洲的大陸,重振歐洲的進步精神。

歐盟已經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場:英國不可能一邊保留對自己有利的(比如歐洲共同市場成員的身份),一邊卻剔除自己不喜歡的。而英國在喪失合縱連橫、分化瓦解甚至訴諸戰爭的時代條件的情況下,其實並沒有多少與歐盟討價還價的手段。無協議脫歐的巨大風險,英國顯然難以承受,不但要面臨天量的國際訴訟,而且很快就要面對災難性的經濟後果:英國貨物將很快面臨高達4.3%的關稅,其中牛羊肉出口關稅更是猛升至驚人的40%,同時歐盟遠程銷售登記限額迅疾失效,多達27000家英國的小企業需要額外承擔增值稅高達7.2個億;從歐洲大陸進口的眾多生活必需品的邊檢時間將從2分鐘延長至5個小時,蔬果出現變質以及藥品有效性大大減弱且不論,英國國內短期內還將面臨食物與藥品短缺的嚴重困擾;眾多以英國為基地而市場面對歐盟的外資製造企業將紛紛撤離英國,全球30餘家著名的金融機構也將離開倫敦,而以歐盟為出口第一大市場、為英國GDP貢獻80%產值的服務業勢必跌入冰窟。相比之下,文翠珊的協議不失為英國既實現脫歐目標、又足以存活而以拖待變的不壞選擇。

英國是現代工業文明的策源地,其以尊重習慣和判例的普通法為基礎的民主憲制運作,歷來被現代政治學奉為民主政治的典範。但我們常常忽略的一點是,英國的民主制從來只為調和英倫三島內的利益紛爭,從來沒有為推動形成或融入一個更大的政治體做出準備。某種意義上說,2016年以來近3年英國議會在如何脫歐、何時脫歐上的僵持,對外是一種無奈的表演,對內則是權力的博弈和重整。英國要不讓自己陷入一種翻燒餅的境地,或許只能接受沒有文翠珊的文翠珊方案。

名義上,在英國,脫歐公投結果只具有諮詢性質,「王在議會中」的議會主權原則使得首相能在議會批准下做出任何政治決定,但在從現代法國發源的全民公決已被普遍認可為民主的最高形式,而且已在歐盟、在英國多次實踐的情況下,不管是換首相,還是重新大選,任何一屆英國政府要改變公投結果,馬上就會出現合法性危機。議會各黨一再否決二次公投和取消脫歐的提議,也應該是意識到其間的巨大風險,都不願使自己成為違背所謂民意的出頭鳥。所以,整個三月,我們不斷看到英國下議院各種指示性投票,五花八門,卻只是在空耗,在關係英國憲法原則的實質性問題上沒有任何擔當。

雖然歐盟自身也面臨很多問題,但在合法性上佔據上風,只要德法核心不自亂陣腳,只要歐盟做好無協議脫歐的最後準備,英國議會的各種混亂不會給歐盟帶來任何壓力。當然,歐盟會不會最後再給英國延期,讓英國國內的混亂和不確定持續下去,都還不能下定論。

未來,不管是時間上不斷「拖歐」,還是按文翠珊方案實質性「拖歐」,在英國,圍繞首相權力的爭奪,保守黨內,保守黨與工黨之間,還會面臨持續角力,但無論如何,如何在「拖歐」中,既保存英國的顏面又能適當顧及裡子,甚至未來重返歐盟,都對英國是巨大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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