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小年對美國大選和中國經濟的最新研判,太犀利了!

許小年:中國經濟學家

中國經濟學家許小年主要研究宏觀經濟學、金融學、金融機構與金融市場,過渡經濟以及中國經濟改革

1、中美科技脫鈎的負面影響深遠

從國家的角度講,我們是否可依賴內循環或者雙循環來應對挑戰,來渡過難關。

我們看一下數字。在中美相互徵收懲罰性關稅之後,中國的貿易依存度仍然高達35%。貿易依存度就是出口加進口除以GDP,35%仍然是世界上貿易依存度最高的國家,起碼是之一,起碼是貿易依存度最高的國家之一。除了小型經濟以外,在大型經濟中,中國仍然是貿易依存度最高的國家。

這35%中20%是出口,15%是進口。佔GDP20%的出口,我們的主要貿易夥伴是美國、歐洲、日本。換句話說,我們的主要的貿易夥伴是發達的市場經濟國家,如果像發達的國家的出口市場遭受阻礙,我們能否用內需替代,我們能否用向發展中國家的出口替代?

我們可以看一下數字,2019年的統計數字表明,美國的人均GDP是中國的6.5倍,美國的人均GDP是6.5萬美元,中國的人均GDP是1萬美元,是1萬美元,一般我們把1萬美元作為中等發達或者中等收入的一個標準、一個門檻,所以中國已經進入到了中等發達或者中等收入國家這樣一個範圍。歐洲和日本的人均GDP是中國的4倍。

人均GDP是購買力的指標,由於在購買力上存在的巨大差距,我們對發達世界的出口很難由內需來替代。這都是數字。

那麼發展中國家,它的人均GDP我們看一下,印尼大概只有5000美元,我們看一下印度,印度只有2000美元,僅僅是中國的1/5~1/2,所以不發達世界更不可能替代我們所失去的發達世界的出口市場。對於這樣的一個現實,我們要保持清醒的頭腦。

中國要繼續保持開放,最近中國和東盟10國以及日本、韓國簽訂了一個一攬子的貿易計劃,叫做RCEP。這就是一個明確無誤的信號,中國會繼續保持開放。

如果和發達世界脫鈎,不僅對中國經濟的總需求會產生無法替代的負面衝擊,負面的影響,脫鈎對中國經濟發展更大的傷害,是科技,是科技脫鈎,這對中國經濟會有更大的傷害。

恰恰是在我們進入後工業化時代,工業化時代在傳統的經濟增長動能逐漸消失的時候,恰恰是在我們尋求新的增長點的時候,美國提出和中國的科技脫鈎,這對我們的衝擊對我們的影響是不可以低估的。在後工業化時代,我們不能再靠過去的消費拉動、外需拉動,投資拉動,所謂的三駕馬車拉動,已經不可能再依靠傳統的這種方式來保持經濟的增長。

在後工業化時代,在存量市場上,企業要想獲得新的發展機會,國家經濟要想獲得新的增長動力,只有依靠技術創新,而這個時代是信息的時代,是數字化的時代。

那麼在這樣的時候,如果如果中國和發達世界科技脫鈎,對我們的影響是深遠的。

2、科技創新只能依靠企業家,不能搞群眾運動

和工業化時代不一樣,發達市場經濟國家他們現在已經不再重視傳統工業技術,他們願意以低成本轉讓這些技術,而信息技術、數字化技術這是他們不願意轉讓的,是我們很難獲取的,是我們很難獲取的。

我們都知道現在又有一股芯片的熱,我一看到這種芯片熱,我心裡就緊張,這種芯片熱會不會又像是過去的電動汽車熱,過去的太陽能電池熱?過去的教訓已經太深刻了。

進行科技方面的創新,不能搞群眾運動。科技的創新只能依靠企業,只能依靠企業家。

回到今天的話題上來講,我們芯片設計的軟件,芯片的製造設備,甚至芯片的生產工藝,我們現在都依賴海外。這些技術不是一天,不是投入資金就可以解決的,是要依靠企業持續的投資研發,經過長期的積累,才能夠提高水平。在這個過程中,中外的交流至關重要。

以軟件開發為例,在核心的軟件開發上,我們依賴海外的平台,我們依賴海外的生態,安卓系統、手機操作系統,這是谷歌控制的開發平台,雖然說是開源的,但是對會員有很多的限制。離開這樣一個開發平台,會使中國手機操作系統的研發落後國際水平。你要想達到國際水平,必須在國際的生態中,才能夠跟國際上保持同步。

中國自己搞一個開發平台,自己搞一個生態,有沒有可能?有可能。但是在平台經濟中,平台越大,它的創新湧現越多,因為它的應用案例越多。平台的大小就像西湖和太平洋一樣,它是有差別的。西湖裡能產什麼魚,太平洋裡能產什麼魚,這是非常不一樣的。

所以這些國際的開發平台,我們千萬不要低估它對於中國科技水平提高的作用。服務器操作系統,也是國際開發平台,阿帕奇聯盟,我們要參與,要做貢獻,要和國際上進行多樣化的交流,才能夠使中國的軟件開發水平能夠和國際上保持同步。

我們必須承認美國今天仍然是基礎科學研究和技術創新的第一重鎮,這是事實。每年的諾獎得主美國是最多的。我們今天看到的數字化、信息化等等這些技術的創新和商業模式創新的原型也都在美國,我們津津樂道的新四大發明其實並不是我們的發明,新四大發明仔細地去考察一下,我們全都可以在海外找到原型。比如說電子支付,支付寶確實做得很好,微信支付確實做得很好,但是它不是中國的發明,電子支付是一家美國公司,是馬斯克參與的一項創新,這家公司叫PayPal。

電商不是中國的發明,淘寶、天貓、京東做得都很好,我們依託一個巨大的市場,做出了超大市值的公司,但是就發明而言,這不是我們發明的,eBay首先做了電商,然後又由亞馬遜把它推廣到幾乎是所有的商品上。我們在國內市場上做得好,但這並不是說這些都是我們的新四大發明,不是這樣的。清醒地認識到我們目前在科技上的落後,是我們提高水平的前提。

3、拜登不會改變特朗普的對華政策,那是中國人一廂情願

大家這幾天都非常關心美國的大選,我在一個學者群裡,這些學者為支持拜登還是支持特朗普吵得不可開交,甚至老友反目,這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現象。

希望拜登上台的人,他心裡想的是什麼事呢?他想的都是拜登上台以後會改變對華政策,不會像特朗普那樣敵視中國。我感覺這是中國人的一廂情願。從目前的情況下,拜登已經贏得了這一屆大選。能不能做完是另外一回事。但是拜登政府不大可能改變特朗普政府的對華政策基調,只可能改變它的手法,從特朗普的單打獨鬥轉向協調盟友,共同遏制中國。

從目前很有限的信息的情況來看,因為他還沒有正式上任,他還沒有發過他的正式白皮書。從他過去所做和民主黨的傳統來看,他不會改變現行對華政策的基調。因為美國的政策取決於民意,實際上取決於選票,選票的背後是民意。美國的民意是朝野一致認為過去美國政府的對華政策是失敗的,現在是時候改變了,改變成什麼樣?基本上是改變到特朗普政府的對華政策上。

過去為什麼美國的民間和政府認為他過去的對華政策是失敗的呢?過去美國人希望通過開放美國的市場,希望通過和中國進行經濟交流,是希望中國加入到美國為首的國際秩序中來。

今天他們經過反省之後,他們是怎麼反省的,我也搞不清楚。但是目前從媒體上我們所看到的評論,我們所看到反應出來的民意,他們認為過去的政策是失敗的。支持特朗普政府對中國採取強硬的立場,這個得到了美國民間、美國政府相當程度的支持,只要民意不變,拜登政府很難在對華政策上做出方向性的改變。

所講的這一些似乎對中國的發展不利,那麼是不是美國政府處心積慮地要和中國過不去?我們可以看一下歷史。在歷史上,凡是一個大國,一個落後的大國,試圖通過工業化來提高國力,來對國家的經濟各個方面進行現代化的改造,都會在國際舞台上破壞原有的均勢,使得國際的格局向一個新的均衡移動,在歷史上我們已經看到過很多次,並不是命運特別地不照顧中國。

中國崛起之後,一個哈佛大學的教授講,修昔底德陷阱是不可避免的。當然我認為修昔底德陷阱是可以避免的,但是從歷史上來看,避免了修昔底德陷阱是小概率事件。

日本和德國,在它們工業化之後都進入了一個國際局勢動蕩的時期,都引起了國際舞台上各種力量的重新組合。這樣的動蕩和重新組合毫無疑問增加了各個國家未來的不確定性,在這些歷史的事實面前,在現實面前,我們只能保持理性的心態來看待它,而不能夠心存幻想。

在明治維新之後,日本迅速崛起,引起了遠東國際力量的重新組合。日本崛起以後,在亞洲國際衝突就接連不斷,這就反映了原來的均勢被打破了。整個的遠東和亞洲摸索著要達到一個新的穩定的狀態,達到新的穩定狀態之前,有著很多的衝突。我們都知道日本崛起之後,打了第一場戰爭,擊敗了滿清,擊敗了清王朝。接著又打了日俄戰爭,擊敗了俄羅斯帝國,1930年代入侵中國的東北,很快深入到華北,全面抗戰爆發,直接引出了太平洋戰爭,第二次世界大戰。

德國在歐洲的崛起,在歐洲的崛起也是一系列的緊張和摩擦,最終表現為第一次世界大戰。

這就是哈佛這位教授講的所謂修昔底德陷阱,當一個新的力量崛起的時候,原有秩序的維護者,他要想方設法遏制新的力量,就表現為衝突,甚至是以戰爭收場。

我們希望避免德國和日本崛起所引起的世界局勢的動蕩,這樣的動蕩對世界各國的發展都是非常不利的,我們希望能夠避免。

在這方面我們不是命定論者,我們認為這種最糟的結局是可以避免的。同時我們要面對未來越來越多的不確定性,企業在複雜的形勢下要保持定力,及時地轉換經營模式,從交易型企業家過渡到創新型企業家,從資源整合轉向研發創新,從產能擴張轉向打造核心競爭力。

我們的企業要高度重視新技術的潛力,特別是數字化和工業互聯網的新技術,中國的企業是有足夠的韌性。堅韌的韌,不是任意胡為的任。我相信我們的企業能夠在認識國內國際形勢的情況下,及時的調整自己的經營方略,在困難的環境下,在嚴峻的挑戰下能夠取得新的成就。■

來源 | 選自許小年在《東軟解決方案大會》的主題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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