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萬散戶幹翻機構投資者」當然是個非常吸引眼球的說法，也更容易傳播，但這並非全部事實。就目前已公佈的信息來看，多方合力助推GameStop股價暴漲是一個更合理的結論。
2020年，GameStop（遊戲驛站）還是新冠疫情背景下全球經濟的一個令人沮喪的象徵：它的許多商店都是關閉或空置狀態，灰塵聚集在過時的遊戲光盤上，並且這些光盤已經被數字產品所取代。自2019年初以來，它關閉了約1000家分店。
過去大約三周，GameStop成為了美國股市（市值約36萬億美元）的焦點：股價上漲逾10倍，引起了空頭擠壓（short squeeze，軋空），扼殺了一些對衝基金，成為一個令人興奮的話題。
然而，本週一，GameStop股價大跌30.77%至225美元，總市值縮水至約150億美元。
GameStop股價表現（圖片截至財經網站雪球）
美國社會各界對此也有各種討論，各種觀點，比如線上版的「佔領華爾街」，「金融民粹革命」等等。
拋開GameStop股價下跌不提。不少散戶相信了幹翻華爾街的「神話」，似乎不僅僅滿足於GameStop大漲，開始把目光投向了更多其他股票，甚至開始投資白銀等貴金屬。
但，GameStop的神話真的是可以複製的嗎？多空激戰到最後，輸的到底是誰？將散戶引向白銀，是不是其實是華爾街的陰謀？
百萬散戶打敗機構投資者？
為了釐清事實、分辨諸多觀點，還得從一個叫「華爾街賭場」的群組說起。「華爾街賭場」（wallstreetbets）是社交網站Reddit上的一個群組，近期成員人數暴增，有超過600萬用戶。Reddit有點類似於百度貼吧。
關於如何看待、定義「華爾街賭場」，各方看法可能不太一樣。
但簡單一點理解，「華爾街賭場」可以被看作是美股新生代散戶大本營。散戶們在這裡報團取暖，互相鼓舞，擰成一股更大的力量。在該群組，一種聲音經常出現：華爾街機構長期操縱市場，收割散戶，我們要報復他們。
通常來說，散戶確實也是股市相對弱勢的一方：資金體量比機構小、信息相對滯後、研究能力通常也比機構投資者差。
但是，在GameStop多空交戰這一役 ，「華爾街賭場」的散戶卻讓機構投資者「丟盔棄甲，高掛免戰牌」。
1月19日，知名做空機構香櫞研究公司(Citron Research)在Twitter發佈看空GameStop言論，稱後者股價將會跌回20美元。香櫞還表示，「GameStop股票買家，將是這場撲克遊戲中的輸家。」言語中飽含著嘲諷和不屑。
香櫞的這番言論惹怒了「華爾街賭場」的散戶，多空戰事升級。他們在網絡上「熱血」地討論、分享，號召，散戶們紛紛買入GameStop的股票和看漲期權，抱團打爆空頭。
1月19日，GameStop收盤價為39.36美元；到1月27日，GameStop收盤價為347.51美元，漲幅約八倍。
北京時間1月27日晚間，做空GameStop的主力對衝基金Malvin Capital對美國財經媒體CNBC表示，已「割肉」空倉。
這一事件震驚了市場，「百萬散戶打敗機構投資者」之類的說法也在社交媒體上流傳開來。
1月29日，香櫞在社交媒體上發文表示，將停止做空研究，轉而專注於做多機會，令人大跌眼鏡。
「華爾街賭場」的散戶情緒也因此高漲，得意洋洋，就像上圖描繪的那樣：對衝基金垂頭喪氣，嘆息虧損了700億美元；散戶糾正道，你們目前虧損了700億美元（暗示以後會虧更多）。
甚至還有散戶號召，等到GameStop股價漲到1000美元再賣出。
2007年，有一首改編歌曲《死了也不賣》在中國網絡走紅，歌裡描寫的非理性樂觀情緒和上文提到的散戶非常相似：「死了都不賣，不給我翻倍不痛快，我們散戶只有這樣才不被打敗，死了都不賣，不漲到心慌不痛快」。
其實是多方合力助推GameStop上漲？
「百萬散戶幹翻機構投資者」當然是個非常吸引眼球的說法，也更容易傳播，但這並非全部事實。就目前已公佈的信息來看，多方合力助推GameStop股價暴漲是一個更合理的結論。
比如，美國知名投資人、投資機構RC Ventures經理賴安·科恩（Ryan Cohen）於1月11日加入GameStop董事會，這就是一個非常大的正面推動力量。科恩希望能把GameStop打造成線上賣遊戲的亞馬遜。
香櫞推文
RC Ventures是GameStop最大股東，截至去年12月持有公司13%股份。
正是由於科恩的背書，該公司股價才會不斷上漲，吸引更多投資者（包括散戶和機構）做多。
再比如，1月27日，特斯拉CEO、超級網紅馬斯克在Twitter上轉發「華爾街賭場」的討論，也鼓舞了GameStop多頭的士氣。馬斯克個人非常討厭空頭，曾經罵做空特斯拉的人就是想看公司滅亡的「混蛋」。
舉一個簡單例子，就能說明馬斯克的影響力有多大。馬斯克幾天前修改了自己Twitter的簡介，改成了「比特幣」一詞，比特幣價格因此大漲逾10%。
此外，還有機構在做多。研究公司New Constructs首席執行官、瑞士信貸前分析師戴維·特雷納認為，（GameStop暴漲背後）絕對有機構資金在起作用。他對《巴倫週刊》表示: 「如果你看看股票盤中交易情況，就會發現有1萬股為單位的大宗交易。」
這表明，專業交易員已經參與進來。很可能確實是散戶開啓了狂熱行情，但機構投資者隨後趁著牛市行情乘勝追擊，背後可能還是對衝基金自相殘殺。
特雷納表示，「市場上有的是不計後果、毫無戒心的投資者在推動股票走勢，你（機構投資者）就能看到資金流動。」
特雷納稱，專業交易員可能看到湧現的股票買單，然後決定順應趨勢做多。
再比如，一些加拿大的公司和基金也在這場多空激戰中悄悄的賺了大錢。據彭博，在美國購物中心所有者Macerich股價飆升後，安大略省教師養老金計劃以5億美元(6.38億加元)的價格出售其16.4%的股份。
Macerich在美國主要城市擁有47家購物中心，在大流行之前就一直在苦苦掙扎，股價已連續多年下跌，直到上個月，股價在三周內翻了一倍多。作為GameStop和AMC影院等零售商的「房東」，reddit的散戶們一直在推高它的股價。
當然，也有一部分人堅定認為散戶的作用更大。投資顧問公司Exencial Wealth Advisors的高級投資組合經理聖勞倫特（Jon Burckett-St. Laurent）表示，」我不同意沒有足夠的（散戶）來推動市場的觀點。」不過，他也同意，可能有一些機構資金乘著散戶的熱潮來牟利。
「股市短期是投票機，長期是稱重機」
可是，散戶所代表的多方能繼續乾贏空方嗎？最終結局將會是怎樣呢？
財富管理公司Northwestern Mutual Wealth Management Company的首席投資策略師Brent Schutte認為，「總的來說，我預計它將以某種方式或形式解決，事情將由基本面驅動。」
企業基本面就像地心引力一樣，雖然GameStop股價早已脫離基本面，但是它終將回歸。
「股市短期是投票機，長期是稱重機」，華爾街教父、巴菲特的老師本傑明·格雷厄姆也曾留下過這樣一句至理名言。
短期來看，股票漲跌實際上是投票報價的結果，由市場情緒主導，如果股民中投「買」的人多，股價自然會漲；但是，長期來看，股市是稱重機，股票價格終將回歸企業內在價值（重量）。
也就是說，如果GameStop作為企業沒有發生非常大的改善，它的股價必將大幅下跌，回歸基本面，只是回歸的時間現在並不能確定。
當然，這也並不意味所有的散戶都會「遭殃」。比如，如果一個散戶是在二三十美元價位買入GameStop，現在已賣出部分或全部股票兌現利潤，那他/她就是贏家。只有臨近最後接盤的散戶才是最終的輸家，成為「接盤俠」。
「遊戲」還未結束，暴露的問題更應關注
美股下個交易日會再開盤，圍繞著GameStop的多空「遊戲」也將繼續。另外，此次多空「遊戲」所暴露出來的問題可能更應值得重視。
比如，1月28日美股交易中，Robinhood等券商對GameStop採取了限制交易措施，不允許用戶新增買入，只允許處置已有倉位。這一措施被網友稱為「拔網線」，遭到猛烈抨擊，一些國會議員還呼籲就此事舉行聽證會。此事後續進展值得關注。
還有本文開頭提到的金融民粹革命（finance populist revolution）說法。做空數據研究機構S3 Partners管理合伙人鮑勃·斯隆（Bob Sloan）發文稱，「我們已進入金融民粹革命時代」。
鮑勃·斯隆表示，GameStop事件就是一次彩排，如果外國勢力利用社交媒體對另一隻股票——或者同時對100只股票——掀起狂熱的時候，會對世界上流動性最強的市場造成不必要的干擾，以及引起一系列連鎖反應。
那時會發生什麼？鮑勃·斯隆呼籲所有華爾街高管對此表示警惕，高管們越是多關注Reddit上發生的金融對話，就越能在這種新時代守護好自己的資本、資金和資產負債表。
GameStop多空交戰不僅暴露了金融、經濟方面的問題，更反映了美國的社會問題。
針對此次事件，對衝基金巨頭橋水基金（Bridgewater Associates）創始人瑞·達利歐(Ray Dalio)接受《華盛頓郵報》採訪時表示，這次事件再次表明，現在，美國社會對持異議的人越來越不寬容。
「我更擔心的是普遍的憤怒情緒——甚至可以說是仇恨——以及想要把人拉下馬的態度。這些想法在今天的美國，幾乎遍布各個角落。」
瑞·達利歐表示，「普遍的相互傷害的想法」令人擔憂。的確，這也是美國所面臨的更大的問題。■
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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