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利班「內鬥」真相

虛聲

若干年後回顧歷史,在公元2021年,塔利班必然會佔據重要一頁。

自從美軍宣布撤離阿富汗之後,塔利班的大戲就一幕接一幕。

01、畫風

9月14日,《衛報》發布一段對塔利班新任命的赫爾曼德省省長塔利卜·毛拉維的採訪,其內容被媒體解讀為:塔利班歡迎西方重返阿富汗。

不少吃瓜群眾驚訝,塔利班這是唱的哪一齣?

這位毛拉維曾是桑金地區的指揮官,和英國人打過仗。英國媒體採訪他,也算是找對人了。

從《衛報》公布出來的畫面看,毛拉維行事是典型的塔利班風格:

大鬍子留起來,衝鋒槍擺在手能夠得到的地方。

這位毛拉維省長的話大意是:

1、「打仗打了20年,所以回歸正常需要花點時間」(阿富汗戰爭已經結束,塔利班要搞建設);
2、如果西方國家認可如今的塔利班政府,並且承認其本身的合法性,那麼阿富汗對於這些國家是相當歡迎的;
3、希望西方國家回到阿富汗的時候應該是帶着資金,而並非帶着武器。

簡而言之一句話,西方國家可以拿錢來建設阿富汗。實際上毛拉維的這番話,正好道出了塔利班目前的困境。

2021年塔利班的大戲分為兩部分:奪權之前與奪權之後。

奪權之前那些事說得太多了,奪權之後的塔利班面臨兩件頭等大事。

其一,如何獲取國際社會的認可。畢竟國際主流社會對塔利班的印象,還停留在過去極端主義的認知中。直到現在還沒有國家公開承認塔利班政府。

其二,如何在內部劃分權力蛋糕。這個事情搞不好,就會引發內鬥。

過去幾天,一直活躍的塔利班2號人物巴拉達爾沒露面,英國的BBC就爆料說,塔利班在內鬥。

02、爆料

就在衛報採訪毛拉維的時候,BBC爆料塔利班高層出現內鬥。

有時候不得不佩服英美媒體爆料的能力,簡直是無孔不入。雖然有時候,那些所謂的料並不真實,或者說真假難辨。

BBC的爆料是這樣的:塔利班臨時政府副總理和移民事務部長哈卡尼在總統府發生了爭吵。

據說爭吵的根源在於,阿富汗的勝利應該歸功於誰?

巴拉達爾的觀點:勝利的關鍵在於像他這樣的人開展的外交活動上。

哈卡尼的觀點:勝利的關鍵是通過戰鬥實現的。

如果從吃瓜老鐵的角度看,21世紀再爭論這個問題似乎有點無聊。大家一起打天下,成功後一起治理國家,不是挺好嘛。

只不過阿富汗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現代國家,其治國的指導思想來自中世紀,實行的體制更是來自很久很久以前更古老的世界。

雖然英國媒體的爆料可能不靠譜,但實際上塔利班內部結構非常複雜,激進派、溫和派、正統派(甚至還有改良派)的路線之爭,隨時可能爆發。

要解釋這些,需要補充一點額外的知識。

03、往事

塔利班把國名取為「阿富汗伊斯蘭酋長國」,塔利班一期就是這個名字。現在塔利班再用它,有點復國的意思在裡面。

酋長制,是一種比較古老的制度,早在原始社會向奴隸社會過渡時就出現了。

所謂的古老,也就意味着結構鬆散,而且可以搞世襲。中東的阿聯酋、卡塔爾、科威特都是酋長制國家,反正就是可以把位置傳遞給兒子或兄弟的那種。

塔利班當初選擇酋長制,其實就是給世襲留下門路。塔利班創始人奧馬爾如果晚死一段時間,塔利班的繼承者就是他的兒子雅布爾(現在雅布爾也是塔利班內一方諸侯)。

這麼說吧,現階段最為緊湊的制度是中央集權制,相對鬆散一點的是聯邦制。酋長制總體上來說,比聯邦制更為鬆散,有點類似於周朝。

塔利班一號人物希巴圖拉·阿洪扎達,是塔利班第三任最高領導人;他給自己封的身份是「埃米爾」(Emir)。

伊斯蘭世界,最尊貴的身份是「哈里發」,被認為是先知的繼承人;既是世俗政府老大,也是精神領域的老大;堪稱政教合一國家的最高領袖。

當年阿拉伯帝國與奧斯曼帝國的老大都是哈里發。

由於奧斯曼帝國近代被英國、法國、俄羅斯搞得非常狼狽,哈里發的權威大幅降低。

一戰之後,奧斯曼帝國解體,凱末爾宣布廢除哈里發制度,搞世俗化建設。隨後由於再也沒有人能統一伊斯蘭世界,誰也沒資格稱阿里發。

前幾年野心勃勃的巴格達迪自封哈里發,嚷着要建立橫跨亞歐非三大洲的「哈里發國」,被伊斯蘭教各派系的精神領袖們懟得體無完膚,其中就包括當時還在山洞裡和美軍周旋的塔利班。

哈里發之後,就數埃米爾了。

在阿拉伯語中,埃米原意為「統帥」、「長官」或 「總督」。起初有點類似於中國的「諸侯」或「軍閥」,但後來漸漸被賦予了神權色彩。

阿洪扎達給自己封的這個身份,相對來說比較低調;表示自己沒有一統伊斯蘭世界的雄心,願意偏安阿富汗一隅。

順便說一下,埃米爾後面是謝赫,類似部落首長。

作為酋長制的阿聯酋,雖然體量不大,但境內還有七個酋長國,每個酋長國都有自己的謝赫。此外還有蘇丹,地位和埃米爾差不多。

比如說埃爾多安要是把土耳其共和國改為土耳其酋長國,封號大概率就是蘇丹。

04、結構

塔利班的結構其實有點類似太平天國。在塔利班體系中,阿洪扎達雖然是最高領導,但很少露臉,類似天王洪秀全。

在阿洪扎達下面,有三個真正意義上的實權派——

  • 巴拉達爾代表的溫和派
  • 雅布爾代表的正統派
  • 哈卡尼代表的極端派

這幾位類似於太平天國的其他幾個皇。

巴拉達爾全名叫阿卜杜勒·加尼·巴拉達爾,現在的身份雖然只是阿富汗臨時政府代理副總理,但實際上是塔利班的創始人之一、塔利班政治委員會負責人。

現階段是名副其實的塔利班二號人物。

代表塔利班簽署了關於美軍撤離的多哈協議;

代表塔利班去美國和國務卿蓬佩奧會面,以及和總統特朗普通電話;

代表塔利班到天津和中國外長會面;

都是他。

巴拉達爾目前地位上有點類似東皇楊秀清。

可以說在塔利班奪權過程中,巴拉達爾居功至偉。當然由於外交幹得比較多,其主張相對溫和,也就代表塔利班組織中的溫和派。

就這樣一個手握大權的實權派,移民事務部長怎麼敢和他爭吵叫板?

移民事務部長叫哈利勒·拉赫曼·哈卡尼,單憑他一人自然不敢和巴拉達爾對着幹,但他代表的是哈卡尼家族。

哈卡尼家族是激進組織「哈卡尼網絡」的核心。

「哈卡尼網絡」被美國認定為恐怖組織,其領導人西拉傑丁·哈卡尼,是塔利班臨時政府代理內政部長,也是美國要通緝的人物之一。

「哈卡尼網絡」並不是正統的塔利班,而是後來加入的。打比方說,北洋軍閥時代,奉系張作霖並非是袁世凱嫡系,但勢力大了之後分量就重了。

阿富汗臨時政府中,哈卡尼家族出了四位部長,堪稱最大贏家。那位移民部長敢和巴拉達爾叫板,就是代表激進派和溫和派叫板。

05、勝負之數

巴拉達爾雖然手握實權,但那是建立在塔利班奪權之前一系列外交斡旋成功的基礎上。但塔利班奪權之後,新政府遲遲沒能獲得國際認可,巴拉達爾壓力巨大,也就給予了激進派攻擊的口實。

現階段國際社會不承認塔利班政府的原因之一,就是其新政府不夠有包容性。

因為新政府的主要位置,全部是塔利班。

而塔利班只能代表普什圖人,普什圖人在阿富汗只佔40%。

另一方面,激進派又限制了巴拉達爾的進一步作為。比方說哈卡尼家族把持着高等教育部,自然不想改革。而教育領域,恰好又是體現塔利班變化的標誌。

從這個方面來說,巴拉達爾代表的溫和派很難全面掌權。

當然激進派要擠掉溫和派,也很難。

因為沒有溫和派,阿富汗新政府就很難獲取國際的認可與援助。正常情況下,很難有政府願意和哈卡尼的人打交道。
簡單來說,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

不論西方媒體爆料的真實性如何,塔利班新政府如果無法消除路線之爭的隱患,阿富汗的命運就很難有本質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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