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對中國的情報能力到底怎麼樣，是一個迷。一方面，從朝鮮戰爭到現在，CIA對中國的主體判斷基本上是從錯誤走向錯誤；另一方面，具體研究報告中細節的深度廣度令人擊節。美國也不乏精通中文的人才，據說軍事院校出來的口語尤其厲害，有些比帶著家鄉口音的中國留學生說得還溜。美國的中文人才與中國的英文人才在人口比例上不能比，但從絕對數量來說，還是不少的。問題是，這有用嗎？
在國共內戰的時候，我方的情報能力絕對碾壓國民黨，據說情報還沒到蔣介石的辦公桌上，已經到延安了。「天下何人不通共」不完全是調侃，但國民黨情報能力差勁絕對不是因為語言不通。如今也一樣，關於中國的情報不是有精通中文的人才就管用的。情報的關鍵在於看明白對方的事情，想明白對方的心思。談過戀愛的人都知道，猜透戀人的心思是最難的事。結婚後，夫妻內戰，這門功課還是要時常復習。這裡都沒有語言問題，「情報對象」還都是熟悉甚至知根知底的人，還經常誤判，「他一點也不理解人」，「她就是在作」，以己度人，並不真正試圖理解。
不管是夫妻老婆店，還是國家之間，到怒目相見的時候，常會用充滿猜忌和憤怒的眼光，用放大鏡到處找對方毛病。上升的一方心態較為放鬆，還能看到點對方的優點；衰落的一方就只看得見「邪惡」的地方了，而且常常看走眼，無限誇張，甚至無中生有。
美國現在就是這樣，草木皆兵，看貓成虎，前不久CSIS的一篇報告就是典型。
這篇題為《A Stealth Industry: The Quiet Expansion of Chinese Private Security Companies》的報告研究中國的海外保安業務，必須說，很有意思的話題，問題是完全帶歪了。
西方語境裡的私人保安公司（PSC）包括G4S那樣的大樓和銀行的保安公司，也包括黑水那樣的雇傭軍或者私人軍事公司（PMC）。兩者都可以是帶武裝的，前者提供VIP、機構、場地、商船的武裝警衛，後者則提供軍警訓練、在戰爭地區提供武裝警衛、與正規軍混編作戰、單獨作為突擊隊執行襲擊任務等，美國還有提供靶機業務和空戰陪練的PMC。在伊拉克，美軍與PMC混編出動是常事，PMC也承擔了主要的機構守衛、車隊警衛任務。在2006年，伊拉克美軍與「承包商人員」幾乎是1：1，當然後者不全是PMC人員，也有很多機械、電子維修人員、後勤人員、情報分析人員等。
中國法律禁止PMC，但中國有大量PSC的存在。報告根據德國墨卡托研究所的數據，認為中國有7000多家PSC，其中20-40家在海外活動。報告的重點在於中國PSC在海外有蠕變為PMC的潛力，更是有成百上千中國PSC出海的潛力。在一帶一路的大背景下，中國海外PSC有可能成為「便衣軍事外交」的重要組成部分，這對美國來說當然是叔可忍嬸不可忍的大邪大惡。
問題是：除了銀行保安等少數例外，中國絕大部分PSC都不帶武裝，也根本沒有武裝的資質，這7000家PSC絕大部分是學校、機構、商場、小區、城管保安的東家。中國的武裝PSC在組織、訓練、裝備上也遠遠談不上軍事化潛力，把大量非武裝PSC外推到准軍事組織，不是蠢就是壞。
中國有大量退伍軍人，在理論上確實有充足的PMC人力資源，一帶一路也具有迫切需求，但這不等於中國的7000家PSC就有願望、有實力在排隊填補海外PMC需求了。中國一向對私募武裝高度抵觸，海外武裝PSC有與當地軍警和政府協調的問題，也容易在民間造成摩擦，海外PMC更是有中國不願意觸及的法律問題。在沒有重大的政策性轉變之前，海外武裝PSC基本上不可能獲得大發展，海外PMC根本不可能。
這個報告只是一個例子。
語言只是美國對中國的情報赤字的第一個要克服的難關，還是最容易過的難關。美國本土人才不夠，還有港台的反華反共人士，他們與大陸中文的磨合要容易得多。但意識形態盲區、文化傲慢和思維定勢才是更大的難關。
特朗普時代的副國家安全顧問馬修·波廷格在大學就是學中文的，說中文的腔調奇奇怪怪，但閱讀和理解應該沒有問題。他在中國當了7年記者，然後加入美國海軍陸戰隊情報隊，在阿富汗遇到麥克·福林，那時負責阿富汗美軍的情報，後來升任中央司令部情報負責人。波廷格和福林在阿富汗期間合寫了一篇情報改革的報告。特朗普當選後，福林成為第一任國家安全顧問，波廷格也被招入國家安全委員會，成為亞洲事務主管後來福林走了，波廷格則在蓬佩奧時代升任副國家安全顧問。
波廷格在任上，用中文發表演講，教訓中國人要尊重「五四的平民主義」，要「多一點平民主義，少一點民族主義」，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心態：他們並不關心中國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關心的是把中國套入某種他們熟知的模式：要麼不足為慮的泥足巨人，要麼邪惡滿滿的世界公敵。波廷格的駐華記者生涯是在路透社和《華盛頓郵報》度過的，這些都是經過時間考驗的惡意報導大戶了，然後帶著這種惡意轉入軍事情報生涯。作為國家安全委員會高官，他從情報提供者變為情報消費者了，而且具有指定菜單的權力，不難想像他領導下的對中國情報會弄出上什麼東西。
美國還在思維盲區裡疾走，只是更加杯弓蛇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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