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里烏波爾的戰鬥揭示了三點軍事教訓

晨楓

5月16日,在馬里烏波爾,烏克蘭士兵坐在汽車裡(圖源:新華社/衛星社)

5月20日,在俄羅斯發動進攻85天後,俄軍終於贏得了烏克蘭戰爭中的第一個重大勝利:馬里烏波爾的烏軍殘部全部肅清,包括臭名昭著的「亞速營」。

從5月16日開始,前後有2436名烏克蘭正規軍、國土防衛部隊、「亞速營」武裝人員走出亞速鋼鐵廠的地下室,向俄軍投降。烏克蘭政府和西方媒體稱這是人道撤離,欲蓋彌彰也太拙劣了點,不如說官兵打仗辛苦了,換個環境好點的地方療養。

「去納粹化」

馬里烏波爾離頓涅茨克地方政權的控制線只有40~50公里遠,在2014年頓巴斯戰爭中,東烏武裝短暫控制過馬里烏波爾,但在烏軍反攻中棄守了,當時「亞速營」就是急先鋒。在這次烏克蘭戰爭中,俄軍一天內就進抵馬里烏波爾城下,但84天後才完全攻克,打得很辛苦。

普京公開說過的目標有三個:烏克蘭不得加入北約、去軍事化、去納粹化。「亞速營」的殲滅代表了去納粹化的轉折點。

「亞速營」代表了烏克蘭民族主義中的納粹傾向。現代烏克蘭民族主義奠基人斯捷潘·班德拉本人就是納粹理念的狂熱追隨者,與納粹德軍積極合作,狂熱追殺烏克蘭和波蘭的猶太人。即使在今天,烏克蘭每年大事紀念班德拉的時候,以色列還要抗議。

「亞速營」早已擴編到團規模,但習慣上還是稱之為「亞速營」。在馬里烏波爾的戰鬥中,「亞速營」在兵力上不一定是主力,但卻是最頑強的部分,也是最後據守亞速鋼鐵廠的主力。

「亞速營」的殲滅未必能從思想上根除烏克蘭的新納粹,但新納粹本身對烏克蘭政府也是雙刃劍,一方面可用,另一方面難以駕馭。把「亞速營」置於獨立的指揮鏈之下本來就是無奈之舉,沒有一個現代國家能接受兩個互不買賬的軍事指揮鏈。「亞速營」還從軍事組織開始,發展到政治運動,並有自己的政黨。

在接下來的頓巴斯戰鬥中,頓巴斯營、艾達營也會被殲滅,有組織、成建制的新納粹軍事力量有望基本粉碎。頓巴斯戰鬥之後,烏軍在兵員和裝備上都打殘了,只有重建。新納粹思想在重建的烏軍中死灰復燃是可能的,但不受節制的獨立新納粹軍事力量或許不再可能,對於俄羅斯來說,這就達到目的了。思想是不能消滅的,這只有在長期鬥爭中抑制了。

馬里烏波爾之後,頓巴斯的戰鬥成為重點。俄軍重炮開路,穩扎穩打。

烏軍在戰場悉心經營了8年,但馬里烏波爾的經驗表明,陣地再堅固,死守終究是沒有出路的。亞速鋼鐵廠的守軍都只有投降,野外陣地不可能比亞速鋼鐵廠更加堅固。連環陣也沒用,只要靜止不動,環節被打斷只是時間問題。

俄軍已經不趕時間了。從現在到明年三月,有整整十個月時間可以圍困、煲重炮粥,冬天都阻止不了俄軍行動,只有春天的翻漿期比較礙事。馬里烏波爾是45萬人的大城市,守軍憑借城區堅守了兩個月,然後退守超級堅固的廠區再堅守一個月,野外的烏軍翻一倍也只可能堅守六個月。

北線和西部還有烏軍,但頓巴斯前線的是烏軍精銳。這些精銳被殲滅了,烏克蘭的去軍事化就差不多完成了。同樣,不讓烏克蘭擁有軍事力量是做不到的,能做到的只是把有經驗、有凝聚力的軍事力量成建制地消滅,打斷烏克蘭的軍事傳統,重建的烏軍都未必能擺脫心理陰影。這不能一勞永逸,但爭取時間是俄羅斯能做到的極限了。

有效的軍事力量不是拉幾個人、發幾條槍、給一個番號就能重建起來的,需要團隊精神和凝聚力,傳統通常是其中的關鍵。成建制的殲滅戰傷害力特別強大,這是解放軍特別強調殲滅戰而不是擊潰戰的原因。

「地面上的事實」

簡單地說,去納粹化和去軍事化的目標是能完成的,但不加入北約的問題反而是個大麻煩。

烏克蘭曾經同意把不加入北約寫入停戰協議,烏克蘭實際上離加入北約也遙遠的很。北約要把烏克蘭納入是要把緩衝區向前推,而不是直接與俄羅斯打一場上不封頂的戰爭。

問題是,即使烏克蘭願意把永不加入北約或者任何與俄羅斯敵對的軍事聯盟寫入停戰協議,現在也是俄羅斯難以接受的,問題出在芬蘭。

國際關係中有芬蘭化的說法,這是指非敵非友但內心敵對的國家迫於壓力,被迫「永久」中立的情況。在二戰前夜的蘇芬戰爭中,芬軍在戰爭前期給蘇軍造成很大困難,但蘇軍靠頑強決心和優勢兵力,在調整戰略戰術後,最終取得勝利,芬蘭被迫在《巴黎條約》中割讓卡累利阿地峽和拉杜加湖西北沿岸地區,並承諾永不加入與蘇聯敵對的軍事聯盟。

戰後,與蘇聯敵對的最主要軍事聯盟自然是北約。在冷戰時代,芬蘭也確實沒有加入北約。不是不想,而是由於蘇聯壓力和《巴黎條約》的約束。冷戰結束後,芬蘭就不斷與美國和北約走近,戰鬥機從米格-21換裝為F-18是很大的一步,現在要用F-35再次換裝,與北約的聯合軍事演習是另一步。但烏克蘭戰爭爆發後,芬蘭走出了最後一步,在5月18日提交了加入北約的申請。

土耳其威脅要投反對票,克羅地亞也插一腳,但這些都是在勒索,芬蘭加入北約只是封口費多少的問題。

BBC報導截圖

芬蘭是否違反《巴黎條約》,俄羅斯和芬蘭雙方各執一詞。俄羅斯譴責芬蘭違反條約;芬蘭辯解條約是與蘇聯簽訂的,現在蘇聯不再存在,所以條約自動失效。

追究芬蘭是否從法律上違約沒有多少意義,國際條約的執行從來不是單靠締約各方「守法」的。俄羅斯「管不住」芬蘭了,芬蘭就違約了。在現實生活裡也是一樣,要不還要法警幹什麼。

但這也意味著俄羅斯不再可能相信憑一紙條約就能可靠地阻止烏克蘭加入北約。俄羅斯只有用「地面上的事實」(facts on the ground,這是以色列在談到巴勒斯坦問題時最喜歡的用語)來長期延續衝突狀態,通過「北約不接納處於衝突中的新成員國」來阻止烏克蘭加入北約。不僅克里米亞,頓巴斯、赫爾松、扎波羅日可能都要長期割據,尼古拉耶夫、敖德薩都難說。

在2014年,克里米亞在顏色革命後的動亂中併入俄羅斯。克里米亞與俄羅斯的淵源太深太久,但頓涅茨克和盧甘斯克也要求併入的時候,普京沒有同意,可能是為日後烏克蘭問題的解決和重歸友好時完璧歸趙留下後路。但歷史事實證明這是一廂情願了。烏克蘭的敵對不僅加劇,還積極要求加入北約這個俄羅斯最大的敵人。俄羅斯不再可能完璧歸趙,坐視下一個芬蘭的發生。

烏克蘭宣稱,絕不在割讓土地的情況下簽訂停戰協議,不清楚這是否包括克里米亞。如果戰爭狀態永久化,這當然是壞事,但反而正中俄羅斯的下懷。

俄羅斯需要的不是更多的土地,而是安全感。歷史上,俄羅斯被蒙古人入侵過,被波蘭-立陶宛入侵過,更有拿破侖、希特拉的入侵。俄羅斯有執念的是緩衝區,烏克蘭犯的正是這個大忌。

冷戰結束後,俄羅斯也經歷了民族虛無、歷史虛無的時代,政治上一盤散沙,普京的歷史作用在於靠一己之力把俄羅斯重新凝聚起來。但這個凝聚還是力度不足,普京甚至沒有一個強有力的政黨作為政治理念的組織基礎。

俄羅斯肯定有反對派,甚至有政府內的叛逃者,但這不見得是壞事。敘利亞的阿薩德政權經歷了阿拉伯之春初期的大批叛逃之後,反而純淨了隊伍,凝聚了思想,這才有後來與反對派武裝的堅定鬥爭和最後勝利。

普京說過,「給我二十年,還你一個強大的俄羅斯」;但二十年後,他連政治凝聚都沒有做到。西方的制裁和圍堵用外力把俄羅斯凝聚了起來,幫普京做到了一直想做而做不到的事。

關於俄羅斯的民族心理,凱南在《長電報》裡就分析過了,美國忘記了「圍堵之父」的教導,或者說現實政治的炒作促使美國選擇性遺忘,反正「付費」是後人的事。

三點教訓

在軍事上,馬里烏波爾的戰鬥揭示了三點教訓:

1、庖丁解牛是有條件的;

2、信息是火力、機動、防護的補充,不是替代;

3、沒有攻不破的要塞。

在海灣戰爭中美軍玩一把「震撼與驚愕」(shock and awe),一舉摧垮伊軍抵抗,俄軍也迷上了。深遠穿插本來就是蘇聯軍事傳統的一部分。但在烏克蘭戰爭中,俄軍的「震撼與驚愕」遇到了又盲又瞎的烏軍,庖丁解牛成了水果刀殺豬。

「震撼與驚愕」在理論上可以追溯到約翰·伯伊德的「觀察-判斷-決策-行動」(OODA)理論。伯伊德把戰役到戰鬥再到單兵交戰都抽象到大大小小的OODA循環,更快完成OODA的一方能擊敗更慢的一方,接踵而來的快速OODA使得對手應接不暇,最後在自亂陣腳中自我崩潰,好像笨手笨腳的人還沒有被對方的跳躍和快拳擊倒,自己先被自己絆倒了。

俄軍在烏克蘭遇到的問題是:烏軍在戰略上不與俄軍的OODA互動,以不變應萬變,但在戰鬥中不斷用小巧、敏捷的OODA打得俄軍(尤其是孤軍突進的分隊或者在戰線後方落單的後勤車隊)應接不暇。

俄軍在烏克蘭動用了100多個營戰術群。營戰術群的基本思路沒有錯,用小巧、靈活、強有力的戰術集團執行機動靈活、變幻莫測、如風似水的非線性作戰,這是地面作戰的大趨勢,問題是後勤和指揮控制要跟上。

營戰術群的後勤壓力小,但這是相對於師旅而言的。沒有了可靠的後勤,大縱深機動作戰的營戰術群很快就沒有後勁了,靠自帶給養、彈藥和燃油是不行的。二戰中阿登反擊戰里的德軍派普爾戰鬥群如此,如今烏克蘭戰爭中的俄軍營戰術群也如此。但在非線性作戰時代,後勤補給線不可能再靠沿途守衛,這要與非線性作戰不再有前後方的特點一起來看。

對敵人來說,非線性作戰意味著不再有前線和後方之分,但這對己方也是一樣的。換句話說,後方不再安全。在2014年,突前的俄軍營戰術群有東烏民兵掃清戰線後方,這個問題不突出。現在,尤其在第一階段,俄軍的後方太大,自己缺乏步兵,還遠離東烏民兵可能幫助掃清的範圍,老經驗完全不管用了。

在非線性作戰時代,需要用無人機、電磁偵察、衛星偵察對戰場保持全面全時的監視,在高度互聯和自動化的數字化指揮控制下,由二線流動的營戰術群或者更小規模的機動兵力對後方敵軍進行快速精准的及時打擊,這是更加高效的做法。

回到一線,營戰術群的攻堅能力不足不是問題,本來營戰術群就是體系作戰的一分子,並不要求獨立擔任戰役方向。非線性作戰意味著兵無常勢、水無常形,營戰術群要在分布作戰、集中控制中知己知彼、動態聚散。不僅前鋒線上的營戰術群如此,二線流動的營戰術群也如此,隨時填補空隙,增援遭遇強敵的友軍,靈活轉換戰役軸線,從敵人的間隙裡劈入。

敵變我變,欺軟克硬,這才是營戰術群的生命力之所在。機械、呆板地按照既定作戰計劃穿插,還是佔領有利位置後轉入靜態作戰的思路,穿插只是過渡過程,並不是真正的機動殲敵。

敵人要結硬寨、打呆仗也不怕。營戰鬥群就掃清戰場間隙地帶,隔離敵軍重兵集團,並伺機割裂。馬里烏波爾的經驗表明,無援的固守是死路,沒有攻不破的城寨。敵軍要是機動,硬寨就不硬了,更是機動中殲敵的好機會。

但在烏克蘭戰爭裡,俄軍營戰術群在思想上領先,在執行上落後,在情報和指揮控制上拉胯,動作很花哨,結果很被動,只好在第二階段裡「逆轉型」,回到蒸汽朋克時代的壓路機滅蟑螂戰術,但這也帶出了第二個教訓:信息是火力、機動、防護的增強而不是取代。

烏軍本身是沒有信息優勢的,但北約的全方位高科技密集圍觀補上了這個空缺,並通過及時、暢通的情報共享甚至越俎代庖,使得第一階段的烏軍小分隊作戰富有及時性、針對性。然而,烏軍在總體上火力、機動、防護不足的問題在第二階段很突出,各自為戰、分兵固守是無奈之舉,被各個擊破只是時間問題。

堅固工事只能遲緩對方的攻克,但不可能避免。進攻是最好的防禦,固守之敵必然是因為缺乏必要的火力和機動而只能退而求其次,靠堅固陣地或者易守難攻的城鎮在防禦上補回一點。這也決定了守軍無法靠優勢火力互相增援,更不便強力突圍。

然而,進攻的一方或許有足夠的野戰火力,可以形成包圍,還需要有足夠的破障火力,才能打破堅固的防禦陣地(包括要塞化的城鎮和亞速鋼鐵廠那樣的變態)。精確制導有利於把火力集中在目標上,但要是目標過於堅固,火力不足就是火力不足。信息化、精確制導化不能取代重火力。

烏軍缺乏重火力,美國軍援的M777竟然把數字化火控系統拆除,使得烏軍連信息化、精確制導化都不可能。而俄軍把240毫米自行迫擊炮拉出來,130公斤重的炮彈相當於航空炸彈,在精確制導下威力驚人,這才是最後粉碎馬里烏波爾市區和亞速鋼鐵廠抵抗的關鍵。

當然,換一支軍隊,換一個打法。美軍就會用制導炸彈完成破障任務,130公斤的SDB可以擊穿1米後的加固機堡頂蓋。130公斤不夠就250公斤,上不封頂。BLU-82「菊花割刀」重達6.8噸,可以在叢林里清理出一片直升機降落場,GBU-43「炸彈之母」重達9.8噸。二戰英國的「大滿貫」重達10噸,可鑽地40米後再爆炸。在現代制導技術引導下,對著同一個彈著點幾枚下去,就沒有炸不掉的堅固工事。

現代轟炸機一般不再能攜帶這樣沈重的單枚炸彈,但中國為攜帶空射彈道導彈和高超音速導彈而特別改裝的轟-6N反而有這個能力,這是題外話了。

對於更加一般的目標,數字化炮兵依然是高度有效的戰場火力,甚至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成為戰場殲敵的主要手段。弓箭是刀劍的延伸,火槍和機槍是弓箭的延伸,坦克為機槍手增加了機動和防護,數字化炮兵則開始了非接觸殲敵的時代。

152/155毫米炮彈的威力足夠,在數字化炮兵指揮系統的控制下,分兵集火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取代傳統的炮兵連齊射,甚至可容許不同的炮兵單位在相繼加入、相繼退出中保持火力的精確、連貫,既提高生存力,也提高反應力。在無人機、電磁偵察、衛星的引導下,數字化炮兵甚至可以控制很大的區域,形成非接觸包圍圈,控制城鎮之間的開闊地,或者城市內的寬大幹道。

同時,反炮兵雷達是無人機、電磁偵察和衛星的關鍵補充,不僅迅速判明敵人炮兵的位置和類型,也可用於探測無人機。信息與威力是火力的兩條腿,缺一不可。

馬里烏波爾戰鬥的第三個教訓:固守待援可以是吸引敵人兵力、在反包圍中殲敵的有效手段,但增援無望的死守是沒有意義的。

圍困不只是斷水斷糧的問題,最大的問題是「斷氣」:斷了士氣。

馬里烏波爾的守軍頑強戰鬥,是因為還有東線烏軍增援解圍的希望。解圍無望後,還能退守亞速鋼鐵廠這樣號稱能抵擋核彈攻擊的堅固要塞。但退無可退而解圍無望時,最後迫使守軍投降的是絕望。糧和水好像還行,並沒有看到投降的烏軍官兵歪歪倒倒、路都走不動的樣子。連電力都沒有中斷,不僅有照明用電,還能與外界保持通信,時不時發個視頻什麼的。

要塞裡資源和地盤有限,是不可能與進攻一方拼火力的,要是對手採取非接觸圍困,守軍在死守中大量殺傷敵軍都不再可能。普京決定放棄強攻,用圍困迫使守軍投降,這是很英明的戰術決定。在非接觸圍困中,守軍士氣再高昂,糧彈再充足,也只能在晝夜遭受轟擊和不斷損失中陷入絕望。

馬里烏波爾是相對孤立的大城市,離最近的別爾江斯克有差不多60公里。但在全時全域戰場監視和數字化炮兵的非接觸封鎖下,一旦對城鎮間開闊地或者城市內寬大幹道完成分割,再大的城市群也只是一口一口吃掉的問題。這種隔離不需要滴水不漏,只要把大頭截住,就確保了基本的戰場態勢。有人從烏克蘭戰爭中解讀出戰爭正在轉向有利於防禦一方,尤其是大城市成為不可攻克的要塞,這是誤讀了。

尾聲

烏克蘭戰爭指明了戰後俄軍重建的方向。沒錯,俄軍也經受了重大損失,包括人員和裝備。烏克蘭戰爭的實踐或許打破了俄軍中頑固的傳統思維及背後的人脈,二戰蘇軍也是在蘇芬戰爭的教訓中開始整改的,在衛國戰爭實踐中完成,成為令人生畏的鋼鐵紅軍。

在經濟上,俄羅斯經濟估計要萎縮,但盧布反而因為「盧布購買油氣」而升值了。俄羅斯在嚴厲制裁下,與西方的傳統經濟和技術聯繫中斷,只有整體轉向中國。另一方面,這也是俄羅斯的警鐘:必須建立足夠自主的供應鏈。俄羅斯不缺能源和礦產,也不缺糧食,曾經有過的消費品供應鏈已經消亡了,曾經強大的軍工供應鏈也遇到依賴西方芯片和關鍵部件的窘境。

俄羅斯不可能也不需要面面俱到,但需要克服心急氣躁和懸浮,扎實重建關鍵的工業和科技基礎,重建供應鏈。在西方的敵對圍堵下,甩脫西方拐棍或許是好事。

在眼下,馬里烏波爾的勝利有更加現實的意義。頓巴斯烏軍的數量更大,散布更廣,俄軍不再迷信穿插,而是步步為營,分割圍殲。BBC說烏軍在以每天100人的速度陣亡,俄軍則說是每天500人,真實情況可能在兩者之間。即使取中間值,每天300人陣亡在現代戰爭中也是很慘重的損失了。這樣下去,一個月出頭就是一萬人;加上受傷的,頓巴斯的6萬(一說9萬)烏軍就打殘了。前面估計的不超過6個月是從寬得離譜了。

澤連斯基稱亞速鋼鐵廠的守軍完成了任務,現在的任務是保護烏克蘭英雄們的生命。不知道守軍的任務是什麼。如果是保衛馬里烏波爾,那肯定沒有完成,馬里烏波爾陷落了。如果是拖住俄軍,那倒是完成了,但拖住的目的是什麼?只是把戰爭延長兩個月?斯大林格勒守軍死戰不退,是為了給紅軍反攻創造機會;柏林守軍死戰不退,是因為退無可退。馬里烏波爾的守軍屬於哪一類?頓巴斯的烏軍什麼時候完成任務?

有人把亞速鋼鐵廠裡的守軍比作溫泉谷300勇士。溫泉谷的300勇士最後也失守了,除了一個刀筆吏,全部戰死了。他們沒有投降,所以名垂史冊。馬里烏波爾守軍在3月初有8000多人,可能不包括民兵;到四月底,已經只剩4000多了;最後從亞速鋼鐵廠走出來的有2436人。他們投降了。

烏克蘭戰爭到現在,好像過山車一樣:俄軍一開始就打得不順,烏克蘭民心軍心見長;俄軍從基輔方向撤退時,烏克蘭民心軍心爆表;但馬里烏波爾的陷落使得烏克蘭重回現實中,戰爭的長期化、艱巨化也可能使得西方重回現實中。

是時候想想接下去怎麼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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