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歐洲第二大經濟體英國脫歐，一路高歌猛進的歐盟一體化陡然逆轉。此時的歐洲還面臨著長期經濟低迷、失業率高企、種族問題日益尖銳、政治制度日趨失能的重重嚴峻挑戰。歐洲的未來可謂一片暗淡。然而烏克蘭戰爭的爆發，歐盟卻表現出少有的一致和高效。媒體也大造歐洲覺醒的輿論，甚至提出危機將促使歐盟聯邦化。似乎印證了歐盟能夠把挑戰轉化成一體化的動力。但無論是地緣政治還是從歷史和文明的角度看，歐盟一體化面臨終結。
歐洲完全背離地緣政治原則
地緣政治是歐洲的發明，並形成了國家利益至上、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等理念。史學家波齊曼就指出，東羅馬帝國就認為國家至上，國家的行為不受任何法律和道德的限制，它的政治傳統並無善惡之分，而只有利害之別。到了十七世紀上半葉三十年戰爭期間，法國宰相黎塞留雖然是天主教的紅衣大主教，而且自14世紀以來法國國皇就有「最虔誠的天主教國皇」美譽，但仍然決定支持新教聯盟以遏制哈布斯堡皇朝的勢力。面對排山倒海的指責，他的辯護也名留史冊：「人是不朽的，人的救贖可以等到來世。但國家沒有不朽一說。現在不拯救它，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然而這場俄烏衝突卻凸顯今日歐洲竟然已經完全背離地緣政治原則，寧肯損已利人、成為這場衝突的最大受害者。
俄烏衝突之前，美國同時遏制中國和俄羅斯，歐洲的戰略環境最好。每一方都需要歐洲。但現在歐洲承擔了戰爭幾乎全部外溢成本：經濟制裁和難民。更重要的是，歐洲的戰略環境明顯惡化。歐洲要想戰略自主，就不能依賴任何一方。但這場戰爭不僅使得歐洲在安全上更加依賴美國，就是能源上也是如此。過去美國遏制中、俄，歐洲三方都可獲利的戰略環境完全喪失。
歐洲文明的基因就是分裂而不是統一
西方一向把古希臘和羅馬視為自己文明的源頭。它們有一個共同點就是追逐商業利益。希臘以海上貿易起家，羅馬建立環地中海帝國，商業利益都是核心。這導致兩個後果。一是當國力強盛向外擴張時往往沒有節制。這源自資本本身無度的貪婪。二是對被征服的地區視為異類，僅當作稅收的新來源。
這兩點都深深的影響了西方文明。
第一，希臘對外戰爭的俘虜都充當奴隸，而無法成為自由民。羅馬也是如此。甚至連羅馬周邊最早和它結盟的地區也長期無法獲得公民權，最後發動暴力抗爭才迫使羅馬讓步。
所以不管國家如何擴張，它征服的土地和人民都無法有效成為國家的一部分，都無法產生國家認同。羅馬存在上千年，卻居然連語言都無法統一：上層說拉丁語，下層則都是當地語言。更別說宗教信仰，價值觀了。這和同時代的中國完全不同。中國衡量華夷的標準是文化不是種族。只要接受了中華文明，就可以由夷變夏。同樣的，背離中華文明也可以由夏變夷。為此漢朝的地方政府都肩負有教育的責任：開辦學校，令所有人接受華夏理念。所以漢朝崩潰之後，中國仍然能夠統一，羅馬崩潰之後就再無羅馬。
從人類發展史可以看出，如果在文明早期不能解決國家、民族和文化認同，過了這個階段就再也無法完成了。我們同樣可以理解，為什麼民族國家理念產生於西方而不是東方。民族國家理念產生之後，即使是同一民族也往往會分裂。
第二，當國家強盛時就竭力無限制的向外擴張，然後又迅速崩潰。亞力山大二十歲繼位，三十歲就已經建立橫跨歐亞的大帝國。但他在征服龐大的波斯後，卻又侵入印度，後在將領的反對下而不得不撤離。根據其計劃，他征服印度後還要入侵阿拉伯。但他從印度撤軍後就染病而亡。其帝國隨即分崩離析。隨後歐洲的歷史又一再重復上演：拿破侖不過十年的時間就統治整個西歐。結果不到四年就分崩離析。二戰時的德國更為驚人，一年的時間就統一整個西歐，但不過四年就完全解體。
冷戰後歐洲解體的國家有蘇聯、南斯拉夫、捷克和斯洛伐克。都是一脈相承的文化導致的。事實上，聯合國成立以來成員國不斷擴張。一是來自於歐洲建立的殖民帝國解體，一是來自於歐洲本土國家的解體。
正是由於這個文化基因，哪怕當年的拿破侖和希特拉不入侵俄國，其建立的帝國也必然解體。就如同鐵托去世，南斯拉夫就很快解體一樣。只不過拿破侖和希特拉入侵俄國加速了解體過程罷了。
正是由於西方文明的這個基因，其分裂是必然，統一則是偶然，即使有也無法延續。所以歐盟試圖統一整個歐洲的設想從根本上講就與自己的文化相衝突，它也不可能成功。而且歐盟建立的方式也是功利性的。它最初也是出於經濟目的先建立的鋼鐵聯盟。這源頭就在古希臘和羅馬追求商業利益。所以加入歐盟的國家都是為了利用歐盟這種形式獲得自身利益而已。德國可以發揮自己製造業的優勢，利用歐盟獲得巨額順差。法國可以借助歐盟得升自已在世界的大國地位。其他小國則試圖從歐盟獲得援助和保護。一旦利益受損，就會脫歐。英國脫歐就是一例。主張脫歐的民眾認為加入歐盟損害了英國的國家利益。
所以無論是當下的地緣政治表現，還是結構性的文明基因，歐盟一體化很難持續。英國脫歐只是第一步，隨著反歐盟的極右政治勢力在歐洲全面崛起以及歐盟無法有效應對內外挑戰，利益分享難在，歐盟的真正危機恐怕很快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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