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對中國的芯片戰已經打了一段時間了。在一開始，美國的注意力集中在14nm以下，主要在7nm以下。現在發現28nm以上才是大問題。
在2021-22年芯片緊缺中，14nm以下的芯片從來不是問題，問題一直出在28nm甚至40nm以上。說起來彆扭，這些「傳統芯片」在美國是有生產的，但美國作為第一波吃螃蟹的，吃順了嘴，就忘記改口味了。十幾年生產下來，設備已經老舊，現在連換新都不行，原廠停產了。另外，美國的傳統芯片生產線大多是用200mm晶圓，現在主流是300mm晶圓，原料都要斷流了。更大的問題是傳統芯片的利潤太低，現有生產線上榨乾吃盡還行，再要投資翻新、擴產，在投資回報上就很難過關。現在全世界的芯片投資大概只有1/6流向傳統芯片，其中大部分都在中國。
汽車、家電、醫療、機械、化工、軍工等基本上以傳統芯片為主，有的是出於可靠性要求，有的就是出於成本考慮。《南華早報》報導，西安飛行控制研究所在中國慣性技術學報上發表論文，宣佈新研製成激光陀螺芯片，使得傳統激光陀螺從飯碗大小縮小到綠豆大小，精度提高30%，用的是248nm技術！不過也有說這是指光源波長，對應於芯片應該事130nm或者180nm。不管怎麼說，是很傳統的傳統技術了。就是在高端的手機、服務器行業，短缺也在傳統芯片這裡，14、7、5nm芯片一直沒有短缺過。紅花還要綠葉扶，沒了綠葉，紅花成裸花了，不好看，也活不長。另外，高端芯片很多是專用的，傳統芯片倒是有很多是通用的。高端芯片短缺影響一塊，傳統芯片短缺就可能影響一片。
這幾年，中國向美國大量出口芯片，基本上都是傳統芯片，用於美國的汽車工業。坊間對中國芯片在世界上的份額有截然不同的兩種認知，都對。就價值而言，中國份額依然很低；就芯片數量而言，中國已經很高了。對使用芯片的行業來說，價值最終反映在產品售價上，但數量才是實打實的，缺貨就什麼售價都沒了。在疫期，「窮得只剩錢了」不再是說笑，而是成為深刻入骨的認知。
美國現在很著急，《芯片與科學法案》的重點還是在高端芯片，對傳統芯片關注不夠，給美國芯片自給帶來巨大的缺口。公司方面因為沒法賺錢而缺乏向傳統芯片投資的動力，政府方面因為缺乏眼球價值而同樣缺乏向傳統性芯片投資的動力。更大的問題在於中國。
由於美國的封鎖，中國正在下死力氣發展芯片工業，芯片投資連續佔世界總投資的15%左右，預計10年內晶圓產量可達世界總產量的19%以上。中國還明智地選擇了從傳統芯片開始。美國半導體工業協會（SIA）認為，中國EDA在傳統芯片設計方面已經提供相當成熟的產品，預計幾年內可以打通28nm的生產線。美國商務部長雷蒙多說到：在過去兩年裡，中國在部份傳統芯片領域里佔80%的新增產能。
美歐現在非常擔心中國這樣下死力氣自主化和擴產的影響，在不遠的將來，廉價的中國製造的傳統芯片將淹沒世界市場，使得美歐傳統芯片廠家更加沒有生路。這將是比光伏和鋼鐵更加恐怖的前景。說起來，傳統芯片和高端芯片還真像鋼鐵，潛艇鋼、圓珠筆筆尖鋼固然高端，但造房子、造船、造橋、造汽車的普通鋼是絕對大頭，美歐已經不能在公平競爭的基礎上與中國鋼鐵競爭了，而中國還就是靠普通鋼崛起的。
用禁運、反傾銷之類是可以保護美歐的傳統芯片的，但這提高了整體經濟負擔，也面臨中國反制的危險。
歐洲、日本、韓國面臨的是一樣的困境。
同時，中國在領先技術方面毫不放鬆。華為在巴塞羅那世界移動大會上又活過來了，在5G、雲計算、工業物聯網方面繼續領導世界新潮流，美國的芯片和軟件禁運並沒有起作用。據報導，中國現有1萬多個公共和自用5G網，其中6000多個在工業界。相比之下，中國之外只有171個自用5G網，其中不到20個用於工業界。在巴塞羅那，愛立信和諾基亞根本不提工業自用網的事。
在巴塞羅那，華為和其他中國廠商獨佔第一大廳。僅僅三年前，特朗普宣佈對華為全面制裁的時候，國際上和國內不少人斷言：華為完了。華為手機確實受到致命打擊，從世界份額的20%跌到不及5%。芯片和EDA禁運後，空有屠龍技也難為無米之炊。但華為沒有完，還在逆勢增長。
美歐5G發展不起來，主要因為消費者不願為5G買單，生活中對高於4G的需求也沒有那麼迫切。但中國5G不僅有消費者買單，更因為工業應用而使得5G網已經流量爆滿。這是與中國製造業繼續高速發展而美歐製造業顯出頹勢分不開的。比如說，生產線上產品質檢攝像頭的數據上傳量就很驚人，無人化碼頭的數據通信低時延要求也是4G無法滿足的。自主駕駛一直有人工智能自主和車際互聯協同兩條路，後者又要依靠5G級的低時延通信技術。人工智能和雲計算對數據的胃口更不是4G可能滿足的。
在某種程度上，4G好比鄉土公路，5G好比高速公路，都能從A到B，但速度、流量、便捷和潛力是無法相提並論的。「要致富，先修路」。中國的數字世界已經修好大路了，美歐遠遠落後了，美歐5G標準比中國低，覆蓋面更低。
據報導，目前華為技術主要基於28nm，國內可以自給。華為還在推出5.5G，據說沙特和阿聯酋將成為第一波海外用戶。
不斷有傳言，中國已經或者馬上就要打通14nm線，接下去打通7nm線只是時間問題。28nm首先做到非美化，正在向全國產化推進，這也是荷蘭、日本對配合美國禁令十分抵觸的原因：再禁令就把自己禁出中國市場了。
中國依然落後於世界領先水平，但中國不僅在喝湯，而且在吃肉，差別是裡脊肉還是蹄膀肉，肋條肉肯定已經吃上了。手機只是魚香肉絲，不是硬菜。所謂「一元芯片帶來十元消費，拉動一百元的機會」，5G的生命力不在於消費者，手機只是5G中非常小的一塊，數字化、物聯化的經濟才是。還是用道路做比方，最初的道路可能是走親訪友用的，但把生產和消費拉動起來，才是村村通公路的真正目的。美國依然在人工智能方面領先，但馬力再大的汽車還是要有發達的路網才跑得起來。這正是中國5G領先的意義。
中國通信技術的發達對一帶一路也有特殊意義。閉塞是落後的鐵鎖。過去的發展模式是先修路，物理的路。未來可能是先修路，信息的路。知道外面的世界和機會，產生走出去、拉進來的內生動力，物理的路就水到渠成了。手機和移動通信已經對第三世界帶來巨大的影響，從埃及的沙漠到秘魯的山嶺，從柬埔寨的雨林到肯尼亞的草原，再貧窮的地方都有中國手機。這是比口若懸河的說辭和高大上的BBA要有說服力得多的東西。中國在第四次工業革命中快馬加鞭，並通過數字之舟拉上一帶一路，華為具有特殊作用，難怪成為美國的眼中釘肉中刺。
華為是中國ICT的標桿。十年、二十年後，美歐再回過頭來看現在的芯片戰，會驚嘆當年是怎麼看走眼的嗎？■
Be the first to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