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的戰爭成本

蘭德公司近期發佈了一份名為《The Cost of the Ukraine War for Russia》的報告，詳細評估了俄羅斯在戰爭期間的損失。

其中很多維度十分值得我們思考，畢竟任何決策都是一種「收益」與「代價」的比較，無論對個人還是國家。

俄羅斯2024年國防預算達1200億美元，佔聯邦總支出的30%，佔GDP的6%，在俄羅斯歷史上尚屬首次。一旦國際能源價格不及預期，俄政府將不得不再次擴大徵稅。

根據蘭德的估計，開戰第一年（2022年）俄羅斯的直接損失大致在1030億美元到1600億美元之間，相當於2021年GDP的6%到9%——這一數據同外界評估的俄軍每月在烏克蘭花費100億美元很接近。

而烏克蘭的戰爭損失則根本無法估計，像丟掉的四州領土、流亡海外的數百萬難民、長期的國家戰時狀態以及基礎設施損毀等，是沒法計價衡量的。

除直接成本外，俄羅斯還有以下幾項非常關鍵的間接損失：

1、俄政府有大約3000億美元的海外資產被制裁凍結，最終有可能被沒收以支付烏克蘭的重建費用。

2、俄羅斯的石油和天然氣銷售可能永久性下降——在戰爭爆發之前，歐洲是其主要購買者，現在俄羅斯只能想辦法降價出售給歐美以外的國家，比如中國、印度和土耳其。

3、俄羅斯可能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為主權債務支付更高的利率，以應對更加不確定的國家風險。

4、俄羅斯經濟將長期面臨西方出口管制，與西方先進集群之間的科技交流中斷，國家經濟被迫進行根本性轉型，幾乎肯定缺席下一輪的科技革命。

蘭德在報告中承認評估俄羅斯現實經濟狀況的難度，因為在戰爭開始後俄政府即「停止公佈任何生產數據」。

至於說流失的人口/勞動力，各方也只能通過接收國的數據去估計，一般認為有80~100萬人離開了俄羅斯，跟1917年十月革命和1991年蘇聯解體期間的移民潮處於「同等規模」。

另外，戰爭還帶來了一些不太惹人注意的影響。

比如俄羅斯航空公司目前只能從現有的波音和空客飛機中互相拆取零部件，2022年有5家航空公司因缺乏維修部件停航——在那些完全依賴西方技術的領域，制裁帶來的影響要劇烈的多。

再比如普里戈津發動的「兵變」，某種程度上也是壓力之下俄國國內矛盾爆發的一個表現。

不過綜合下來，蘭德判斷戰爭對俄羅斯來說仍然可持續數年（有消息稱普京2023年初的預判是五年），儘管代價高昂。

事非經過不知難。

除了上面提到的這些顯性代價之外，戰爭還有一些短期內不容易被發現的「後遺症」。

蘭德公司在一份評估戰爭成本的報告中寫道：

「戰爭支出中最昂貴的一項，遠遠超過了它本身持續的時間，那就是為受傷退伍軍人提供的醫療福利。

據估計，到2050年，美國這一福利支出總計將達到約2.3萬億美元，這項支出是過去二十年戰爭造成的最不為人知的經濟負擔之一。」

根據美國退伍軍人事務部的公開信息，該部門僱員數高達38萬，年度預算超2000億美元，預算額在內閣各部門中僅次於國防部和財政部。

而在俄烏戰爭中，按照每位陣亡士兵500萬盧布（約合39萬人民幣）、受傷士兵300~500萬盧布的賠付標準，有俄羅斯媒體估算過，僅此一項支出即超過一萬億盧布。

俄羅斯政府維繫戰爭的思路是高薪利誘志願兵服役，盡可能不進行強制動員，這一策略雖然極大穩定了俄國社會的正常運行，但也對戰時財政和適齡服役人口徵兵造成巨大壓力。

回顧歷史，除非速戰速決，否則一場戰爭很難在主要決策者任內結束。

朝鮮戰爭1950年開打，是在美國總統換屆和蘇聯領導人斯大林逝世後才完成停戰談判。

越南戰爭1964年由約翰遜政府升級，1973年尼克松任內美軍撤離，同期北越領導人也從胡志明換成黎筍。

蘇聯版阿富汗戰爭自1979年開始延續了十年，歷經四任蘇聯領導人。

美國版阿富汗戰爭自2001年開始延續了二十年，歷經四任美國總統。

伊拉克戰爭在小布殊任上開打，奧巴馬任內基本完成撤軍。

之所以出現類似的現象，是因為戰爭當事人很難做出妥協。

還是以正在進行的俄烏戰爭為例。

經歷過兩年的消耗後，俄羅斯和烏克蘭以及背後的西方其實都展現出一定的疲態，進行停戰談判是遲早的事情，甚至已經在秘密進行了。

但澤連斯基已經被描繪成「英雄」，而英雄是沒辦法妥協的。

拜登也把該宣誓的堅定立場都講完了，如今恰逢選舉年，現在收回將對自身形象造成巨大反噬。

同樣的道理也適用於高呼「去軍事化、去納粹化」的普京，其長期以來塑造的硬漢形象不允許他做重大讓步，只能不斷更改和調整自己與俄羅斯民眾的《政治契約》。

……

某種意義上講，長期戰爭是當事人們的一種逃避策略，既關乎「天下事」，也關乎「身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