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以衝突開始前,大家通常把猶太人看成一個整體——或者說利益集團。雖然他們國籍有區別(主要是美國猶太人和以色列猶太),階層也有差異,但總的來說,外人還是將他們視為一體的——而他們自己也樂意以這種整體形象示人。
但隨著巴以衝突發酵,尤其是以色列陷入戰略困境,猶太內部的分歧也越來越大,這種分歧主要體現在在美國統治集團內部,左派的、支持民主黨的猶太資本,與右派的、支持共和黨的猶太復國主義,雙方圍繞是否出兵以色列,形成了激烈的矛盾。這種分歧現在已經明面化,以至於到現在,幾乎所有對國際政治稍有瞭解的而普通人,都已經搞清楚了二者的差異。
為什麼會有這種差異?為什麼以前這種差異不明顯,只屬於猶太人內部矛盾,現在卻外溢的舉世皆知?
要弄明白這一點,我們首先要搞清楚,猶太人這個族群,到底是怎麼個構成。
表面上,猶太族群的構成是很清晰的,就是聖經中記載的古猶太人後裔。但實際上沒這麼簡單。猶太人自打2000年前被羅馬人趕出迦南地區後,一直在西方世界流亡,這麼長時間下來,早就被串種串的它們的神仙亞伯拉罕都不認識。這類流亡猶太人要說有多純血,其實根本談不上。只不過因為猶太教的原因,勉強歸到一族。
猶太教這種小宗教,之所以能夠在2000年顛沛流離的的歲月中還能存在,其實歸根結底也不是這個教本身有多牛逼,只不過是所謂流亡猶太人一直堅持的商業金融生存方式——這玩意在傳統農耕時代的落後生產力下無法成為主流,但人類社會——尤其是非大一統的西方世界,又對其存在客觀需求,所以一直以限制孤立排斥的方式,將這群人摒棄於主流之外獨立存在,這才讓這個特殊職業群體,以族群的方式保留下來。並最終在美國這個現代商業金融帝國崛起後,得以登堂入室,甚至鳩佔鵲巢,成為美國的實質性統治者。
所以,本質上,猶太人不是血緣族群,也不是文化族群,而是典型的利益族群,基於商業——尤其是構築其上的金融這個特殊逐利生存方式,而形成的族群。只不過由於特殊的歷史原因,西方世界自古以來的商業金融行當不容於主流,只能由這幫被主流排斥的封閉、特殊邊緣人群把持,這幫人才以猶太為名,名義上整合為一族,作為其在西方世界的特殊身份標識。
其實這就跟吉普賽人是一回事。只不過冠名猶太的這幫商業金融邊緣群體有錢,屬於邊緣群體中的高端;而吉普賽人都是些屌絲乞丐,比較低端而已。至於你是被視作猶太還是吉普賽,很大程度上並不取決於你信啥,有啥血統,而是取決於你是靠商業金融這類古代高端賤業維生,還是流浪乞討乃至雞鳴狗盜這種低端賤業維生。
現代,隨著商業金融崛起,猶太人所從事的商業金融,也從過去的賤業,變成了貴業。猶太人也在政治和文化上翻身,擺脫了富而不貴的宿命,成為真正的貴族代名詞。
最重要的是,隨著美國金融化,金融成為美西方全球攫利的主要手段。大量權貴為了跟上金融帝國的潮流,以獲得更多的利益,自然也都逐漸轉型成金融貴族,而猶太作為西方金融行當的傳統核心,就扮演了過去美國擴張過程中昂撒的作用——所有金融攫利參與者,以猶太的名義,形成一個特殊群體——哪怕他們以前跟猶太人半點關係也沒有,甚至祖上搞不好還是長期迫害古代猶太人的歐洲封建主,但由於要加入金融這個圈子分利,所以也都想方設法的給自己或者後代冠上一個猶太血統。
當然,這個無所謂——畢竟前面我們說了,文化和血緣只是表象,本質上猶太就只是一個利益集團,是商業金融攫利者組團搞小圈子的標識而已。只要他們權勢到位,也願意參與這種攫利遊戲,都可以視作猶太。
但問題是,並不是所有猶太人都是這樣,比如哈瑞迪派猶太人,他們就是靠極強的文化紐帶維繫的,自詡為正統猶太人——而他們的猶太人身份跟商業金融,尤其是金融這些受攫利方式沒有太強的關係。而且商業跟金融,尤其是美國大資本現在搞的那種全球化金融嗜血——由於獲利方式不同,這些利益集團在很多時候也不是利益完全一致的。
不過,雖然這些冠名猶太的各派系團體,他們的族系來源和利益基礎各有不同,但在過去幾十年里,彼此間的衝突並不明顯。原因很簡單,他們都需要一個強大的美帝,需要美帝的全球霸權。畢竟不管是單純的商業,還是更高端的金融,它們的利益擴張,都有賴於美國主導的全球化經濟秩序,有賴於美帝霸權。霸權所至,阻擾他們利益擴張的各種壁壘紛紛瓦解,這樣他們才能最大限度的攫取利益。
但現在,情況變了。隨著以色列敗相漸顯,美國猶太人內部的分裂也越來越明顯,猶太金融資本與猶太復國主義,圍繞是否要下場救援以色列,矛盾和衝突越來越大,幾有內訌之勢。
這一點,從以色列對待二者之間的態度就可以看出來。上個月內塔訪美期間,國會演講時,幾十個民主黨議員直接退場,跟哈里斯的會晤也是氣憤緊張;而跟特朗普在海湖山莊跟特朗普的會面,則氛圍要好得多,會後內塔也是在公開場合對特朗普一頓彩虹屁,把他好一陣捧!到現在為止,所有人都知道,內塔利亞胡政府已經把寶押在了與猶太復國主義關係密切的特朗普身上,而對猶太金融資本支持的民主黨則基本絕望。
為什麼猶太會公開內訌?表面上爭論的事是否力保以色列這個政治問題;但實際上,爭的是美帝霸權威懾力下滑的現實環境下,日漸稀薄的利益如何取捨,誰留誰棄的經濟問題。
前面我們說了,猶太內部也有很多利益集團的,有的是全球化金融資本,有的是全球化商業資本,而這二者中,也有很多是跟中東、尤其是跟以色列有重大利益捆綁的。
這也是很正常的,畢竟以色列跟美國猶太的千絲萬縷關係就不說了。就美帝而言,中東霸權是美帝全球霸權的核心,是石油美元的戰略支撐。既然這裡的利益如此巨大且重要,那自然少不了有大量美國資本摻和其中由此獲利。這些資本的重倉地有的是在以色列,有的是在伊拉克,有的是在海灣王權國等阿拉伯國家,但不管哪一種,它們之所以能源源不斷的獲利,依託的都是美國的中東霸權,是美國維持下的中東既定政治經濟格局。
對這部分重倉中東的美國資本來說,現在的中東形式是很恐怖的,如果以色列戰敗,那中東地緣政治格局就會發生巨變——甚至以色列都不用戰敗,只要它繼續這樣被動消耗,美國卻無能為力,這都會產生嚴重後果。
畢竟,美國的中東資本之所以能獲利,靠的就是美帝對中東的統治力——說直白一點,它們在中東賺的利益,本質上就是資本主義美國對中東的保護費。如果美帝不救以色列,那證明美帝已經無力維持中東控制力,那中東各大勢力自然就會逐漸重新調整自己的對美政策,自然不會再交保護費,甚至會逐漸將在中東攫利的美國資本驅逐。
這對這部分資本來說,那就是滅頂之災!而鑒於中東利益如此巨大,這部分資本當然不能放棄,所以要逼美國政府親自下場救以色列,以恢復傳統中東地緣政治格局。
這就是美國這幫猶太復國主義的真正由來。表面上看,猶太復國主義的群眾基礎是基督教福音派——也就是特朗普基本盤(這個教派基於《聖經》內容,支持猶太復國);但真正的基礎,是美國那些在中東有重大利益的資本。
但問題是,並不是所有資本,都在中東有重大直接利益——比如猶太金融資本。
對於猶太金融資本來說,中東確實很重要——畢竟它們也是靠美帝全球霸權吃飯的,而中東是美帝全球霸權的核心。但這種重要,指的是中東對全球霸權的支撐作用,而並不是指金融資本直接從中東這一畝三分地榨取多少油水。
所以,猶太金融資本更傾向於從全局角度,來看待中東,看待以色列。
擱以前美帝霸權強勢,美國也有足夠的實力隨處下場,這種情況下,保以色列和保全球當然沒什麼區別,猶太金融資本和中東資本支持的猶太復國主義,二者在利益上也高度一致。
但現在美帝霸權式微,全球反霸風起雲湧,四處起火、內外交困的美國卻陷入拆東牆補西牆,力不能支的窘境,這時候以色列再面臨敗局,美國是否還要親自下場,就得好好思量一下了。
現在的形勢很明顯,中俄就指望著美帝在中東下場,只要美國陷進中東,俄羅斯就會在歐洲玩大的——沒了美帝的支持,不光是烏克蘭要丟,東歐那幫馬仔也不會有好下場;至於中西歐——法德現在擺明瞭陽奉陰違,就想著趁亂讓歐洲擺脫美國控制,成為事實上的獨立一極——而中國也明顯在歐洲自主方面對法德大力支持。如果這樣,那就意味著美帝的歐洲基本盤崩潰。
這種情況下,美帝要保霸權,就不得不同時在中東和歐洲兩大戰場投入戰略資源。而只要美帝真這麼做了,中國就會下場,將美帝在東亞乃至西太甚至印太的影響力全部驅逐——而美帝對此無能為力;而如果美帝為了避免中國摘桃子而不下場歐洲,那等俄羅斯全取東歐,中西歐趁機獨立後,深陷中東又喪失歐洲基本盤的他,依然擋不住中國在西太平洋的戰略攻勢。
總而言之,下場中東,意味著美帝全球霸權將陷入崩潰的惡性循環,而且極難逆轉。而金融霸權是建立在美帝全球霸權基礎上的。全球霸權崩了,金融霸權也就完了——猶太金融資本的立身之基也就不復存在。
正因為捋清楚了這層邏輯,所以猶太金融資本不願意美帝親自下場中東。
但問題是,這麼一來,美國的那幫中東資本就受不了了——畢竟的利益是直接跟中東、跟以色列捆綁的。美帝不下場,以色列就會越來越慘,中東伊斯蘭世界的反美勢頭也會越來越大——這意味著他們的利益直接受損失!這麼玩下去,美帝別的地方利益怎麼樣不知道,它們這幫重倉中東的資本就先徹底完犢子了!
當然,猶太金融資本也可以安撫它們,比如從別的地方給他們一些補償,再承諾大局鼎定,美帝霸權重新企穩後,再回手解決中東問題,把中東資本暫時失去的利益重新拿回來還給他們。
但問題時,且不說現在利益越來越稀薄的美帝,還能不能從別的地方摳出利益補償(畢竟這是從別人的碗里搶肉);也不說猶太金融資本是否說話算話(當中東資本的利益全部丟失後,它們在美國內部也就喪失了話語權,將來就算有朝一日美帝捲土重來、拿回中東利益,重新利益分配時,也未必給這些現在的既得利益者);最關鍵的一點是,就算現在不下場救以色列,猶太金融資本也拿不出解除美帝霸權危機的辦法。
美國不下場,讓以色列自己耗,這說白了只是拖時間而已,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而且拖時間也不是無限期的,畢竟以色列就屁大點地方,本身並無多少戰爭潛力;這麼拖下去,別說戰爭的直接損失了,經濟崩潰同樣也決定了它撐不了太久,到一定程度,它該崩盤還是要崩盤。而以色列一旦崩盤,最後美軍還是要下場,而到那時候,想輓救局面會比現在更難!如果輓救不了,中東霸權既告崩潰,而丟了中東,全球霸權也自然就隨之解體。
這就是猶太復國主義,以及背後的美國中東資本堅決反對猶太金融資本「拖」字訣的邏輯所在。不光是信不過它們,還是因為它們就解決不了問題——而且會讓中東的局面更糟!讓自己死的更快、更慘!
總而言之,現在美國在中東問題上,已經陷入了死局——救以色列是死,不救以色列也是死!而正是這種死局,讓猶太金融資本和猶太復國主義,爆發激烈衝突。正所謂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以前美帝霸權強盛,金融資本和復國主義可以在中東利益方面達成高度一致;但當美帝式微,力量不足以支撐現在的全球利益時,雙方就自然而然出現內訌——哪怕雙方都對如果避免最後的覆滅束手無策,但在最後一刻到來之前,也要盡可能的爭取將有限的戰略資源,優先投入到維護自身的利益當中。
這種做法,很多人覺得很荒謬——畢竟如果最後美帝保不住,你現在就是優先保住自己利益,又有什麼意義呢?
確實很荒謬,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資本直到進墳墓前,都會想方設法絞盡腦汁的榨取每一個銅板,直到這種榨取引發的反噬,將自己送進墳墓!晚明的東林黨和江南士紳如此,民國末年的宋孔、江浙財閥如此,大蕭條後魏瑪德國的猶太人如此,今天的各路美國猶太資本,同樣如此。
這,就是猶太的本性!這,也是資本的本性!
那麼,這場猶太金融資本與猶太復國主義的互撕,將以誰的勝利而告終?現在的階段性解讀,是看美國大選最終結果。但在美國大選之前,中東的戰局,也會對此產生重大影響。而問題的關鍵在於,伊朗是否會直接參戰。如果伊朗參戰,那猶太金融資本和民主黨看守政府即便再不情願,也只能被迫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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