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誰能笑到最後，一個已經道德和正當性都喪失的政治人物，還有何種威望來治理國家？
有兩部文藝作品向中國人生動刻畫了美國民主：一是早期馬克·吐溫的《競選州長》，一是當紅美劇《紙牌屋》。馬克·吐溫着力於諷刺，《紙牌屋》則以逼真展現赤裸、污濁、卑劣、血腥的政治陰謀和博殺而走紅。雖然文學理論雲「藝術源於生活而又高於生活」，但當看到2016年美國大選跌宕起伏的橋段時，真不由得驚嘆原來還是現實更勝藝術。
本次美國大選最大的不同之處在於所有兩個政黨的候選人都是最不受歡迎的：各自的反感者都超過了支持者。共和黨的特朗普被認為是不可靠的老瘋子（70歲 ），民主黨的希拉里被認為是無法信任的老騙子（68歲）。騙子和瘋子能夠同時進入決賽，實實在在地拷問着美國的民主制度。
一進入臨近投票的十月，雙方的博殺驟然升級，上演着《競選州長》和《紙牌屋》加在一起的醜陋與殘酷。
先是支持希拉里的《紐約時報》披露了1995年特朗普的個人收入報稅單，曝光他虧損9億美元，以致於22年都未向國家交稅（虧損前4年加虧損后18年）。矛頭直指特朗普自詡的經營奇才宣傳，試圖打破他一手營造的善於管理、善於創造財富的形象。由於特朗普沒有從政經歷，商場的成功就成了他主要的資本。《紐約時報》這一手，顯然是想絕殺。
只是，個人報稅單是很私人的事情，特朗普也一直拒絕公開，那麼究竟誰有這麼大的本事可以搞到21年前的個人報稅單？除了稅務局的人，特朗普絕頂的親信，恐怕不可能有第三者。假如是稅務局的人——不管是什麼原因，被收買或者持反對特朗普的立場——恐怕都有違行政中立，有違法之嫌。假如是特朗普的貼身親信，那麼對手又是出了多麼大的價碼才收買成功？ 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拿到這個信息的人，又是如何能取得美國第一大報《紐約時報》的信任——相信這是真的，來源絕對可靠——進而刊登出來呢？這背後的陰謀和手段想起來都令人悚然。特別要指出的是，特朗普所做一切都是合法的，沒有任何可以指責之處。但卻仍然無法避免被政敵利用。
只是令《紐約時報》想不到的是，這個大殺器竟然沒有達到目的，特朗普的支持者——包括前紐約市長朱利安尼——竟然認為這顯示了特朗普是多麼的天才。一個威力無比的炮彈竟然變成了絢麗的炮竹，自然無法甘心。果不其然，另一個支持希拉里的大報《華盛頓郵報》竟然挖出了11年前特朗普一次極其低俗的私人聊天。
近日，《華盛頓郵報》曝光了特朗普一次極其低俗的私人聊天。
這個錄像果然效果甚佳，令一向毫不嘴軟的特朗普兩度公開道歉，許多共和黨大佬也紛紛撤銷對他的支持。此時的希拉里陣營必定彈冠相慶。只是，美國是一個世界級大國，任何事件的影響早已超出它本身。
世人無法理解的是，特朗普這樣一個卑劣、無恥之人，怎麼就能夠成為共和黨的總統候選人？這究竟是一種什麼人才選拔機制？要知道共和黨可是產生了林肯和里根這樣人物的一個黨？怎麼轉眼間就墜落至此？
第二，特朗普11年前的私人聊天，是一種什麼力量令其重現天日？我們每個人不妨想一想，是否能夠回憶起11年前自己做過什麼？或者我們的朋友做過什麼？這得付出多麼大的精力和代價才能挖得出來？
這個錄像可怕之處在於，任何一個想從政的人不能信任任何人。否則，哪怕是幾十年前的言行舉止都有可能成為攻擊的口實。試想，能夠聽到特朗普如此肆無忌憚、敞開心肺的話，該是特朗普多麼親近、信任的人。這個錄像，嚴重毒化了人性，毒化了正常的人際關係，人人都可能成為告秘者。
第三，這個錄像絕不可能是今天才找出來的，但卻一直隱藏不發。假如共和黨初選時拋出來，特朗普可能就被淘汰。也許美國今天的選舉就不會如此醜陋低俗。全世界特別是歐洲也不會如此忐忑不安、緊張焦慮，世界也不會如此充滿不確定感。但是此前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特朗普代表共和黨競選總統，民主黨的勝算最大。我們完全可以推測的出，這個秘密武器之所以放到選前一月，除了製造「十月驚喜」，更重要的是要保證特朗普能夠成為候選人。如此陰暗心理，恐怖不是《競選州長》和《紙牌屋》所能企及的了。
到現在為止，特朗普陣營並沒有拋出任何對手的新材料。這絕不是說希拉里多麼乾淨——人非聖賢，各種把柄必然多的是。特朗普到目前為止沒有做出針對性反擊，或許可以表明，在美國僅僅有錢還是遠遠不夠，還得有足夠的政治資源。 不過，現在是全球化時代，特朗普並不只有挨打的份。由於美國的利益影響到太多的國家，所以出於它們自己的目的，也紛紛出手相助。比如「好心」的黑客曾把民主黨總部的郵件破解，揭示如何打擊桑德斯，毫無公正可言，從而激怒了桑德斯的支持者，民主黨主席也被迫辭職。維基解密也在特朗普十一年前錄像曝光的同時拋出了希拉里對華爾街不公開的演講內容，揭示希拉里兩面派個性。雖然美國政府已經把矛頭指向俄羅斯，只是假如找不到解決的辦法，美國大選就擺脫不了被外界影響甚至左右的命運。
雖然這些揭秘不是特朗普陣營所為，但這種做法畢竟損害了美國利益。既然特朗普要當美國總統，自然要站在美國的國家利益表態。然而，世人看到的是，特朗普不但不譴責，相反還利用這些來路不正的信息打擊希拉里，他的支持者更期待維基解密多多爆料，徹底擊敗希拉里。一國選舉扭曲如此，令人驚嘆。
其實如果回顧一下去年以來的選舉，類似於「十月驚喜」的事件早已司空見慣。今年3月21日，一個反對特朗普的超級政治行動委員會推出宣傳廣告，把特朗普的妻子梅拉尼婭的一張裸體照片刊登出來。照片的下面有一段廣告詞：「這就是你所選的下一任第一夫人，不想這樣的話，周二就把票投給克魯茲。」與此同時，特朗普的家人也受到恐嚇和威脅。3月18日，特朗普的兒子收到一封恐嚇信，信內裝有白色粉末。信中警告說：如果你的父親不退出競選，下一封信中的白色粉末就不會是假的。同一天，特朗普78歲的姐姐也收到了類似的一封恐嚇信。
當然特朗普更不是吃素的，4月5日，克魯茲贏得威斯康星州預選後，特朗普團隊發表聲明說：「克魯茲比傀儡還傀儡，他是一個特洛伊木馬，受共和黨大佬操縱，試圖從特朗普手中偷走提名。」
「十月驚喜」 還是剛剛開始，大家也都相信，更為勁爆的醜陋和殘酷還在後面。不管誰能笑到最後，只是一個已經道德和正當性都喪失的政治人物，還有何種威望來治理國家？人們還會相信一個道德破產、人格破產的政治人物嗎？ 堂堂世界最強大民主國家的領導人們都自降到潑婦罵街的水平，它的政治文明發展到這種地步，究竟還有什麼未來？
對於任何一個政治體制來講，最為根本的問題是如何進行政權的交接。這個問題不解決，社會就難以有一個持續的穩定的政治秩序。到今天為止，美國雖然屢經考驗，比如2000年由最高法院裁定出總統，但還是沒有出現太大的振蕩。只是今天的美國，這個權力交接的過程越來越醜陋，政治也越來越殘酷——雖然不是肉體消滅，但也能令人身敗名裂，生不如死（想想法國前社會黨聲望最高的候選人、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前總裁卡恩無罪釋放的離奇強姦案）。這種扭曲的競爭——充斥着抹黑、謊言與金錢——難保有一天不會脫序。正如《金融時報》美國問題專欄作家愛德華·盧斯所評論的：「不管你持什麼觀點，美國民主的健康都是值得擔憂的。」
到目前為止，希拉里和特朗普的支持率都不相上下。假如再度出現2000年的情況，特朗普絕不會是戈爾。他早就聲稱對手會作弊，要偷走他的選舉。那麼假如這一幕出現的時候，只要他不承認選舉結果，他的暴烈支持者將會作出何種反應呢？美國的民主又將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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