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2日，美國「通俄門」特別檢察官穆勒完成了「通俄門」的調查報告，並將報告提交給了司法部。兩天後，美國政府司法部長威廉∙巴爾向國會兩院各委員會提交了對「通俄門」調查報告的總結，巴爾主張，調查結果不足以證明特朗普競選團隊勾結俄方左右大選，而且現有證據不足以使司法部控告總統「非法妨礙司法」，穆勒團隊也不會再對任何特朗普團隊成員進一步提起公訴。至此，為期兩年的「通俄門」調查暫告一個段落。
第一時間，民主共和兩黨就展開了對「通俄門」調查的輿論爭奪大戰，調查雖然瓜熟蒂落，但是這個瓜群眾會怎麼吃，這才更為牽動政客神經。總統特朗普在推特上一掃往日戾氣，他在登上空軍一號前在媒體前言之鑿鑿：「絕對沒有串通俄國，絕對沒有妨礙司法。」國會共和黨人更是迫不及待地要把矛頭重新指向希拉里的「郵件門」；民主黨人一方則略顯失落，一些議員立刻疾呼，要求將穆勒的原版「通俄門」調查報告全文公之於眾，以曉天下，民主黨的總統候選人們更是被媒體輪番拷問對「通俄門」調查結論的看法。一時間，各種說法是非混淆，其中不乏趁哄打劫之人試圖綁架輿論，故需在此對一些常見問題稍作解釋，以正視聽。
問：「通俄門」調查是否證明了特朗普的清白？
答：是，也不是。關於穆勒的調查報告，我們目前僅有的信息是其分為兩部分，第一部分是關於2016大選時特朗普團隊是否串通俄方左右選舉結果，第二部分是關於特朗普入主白宮之後是否涉嫌妨礙司法。
當前的結果顯示特朗普及其團隊沒有明顯犯罪行為，尤其是關於串通俄方的部分，因此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白宮都不至於被拖入訴訟的漩渦，成為輿論攻訐的焦點。但是這一調查卻也沒能為特朗普及其團隊徹底開脫罪名，這主要指的是調查的第二部分，亦即妨礙司法的問題。特朗普說「通俄門」調查證明了他是無罪的並不正確，用穆勒報告原文的話說：「本調查既不能得出結論說總統犯法了，也不能說總統是無罪的。」言下之意，就是穆勒團隊不想在妨礙司法的問題上下定論，而是將皮球踢給了他們的上司——司法部。
雖然這臨門一腳不踢大有功虧一簣的感覺，但是這也對保護穆勒調查的中立性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不致使整個「通俄門」調查淪為政治籌碼。設想穆勒如果真的認定特朗普妨礙司法，現如今的輿論壓力就不是集中在司法部身上，而是在「通俄門」調查整體的合法性上了。
問：司法部的總結和穆勒的報告哪個比較重要？
答：要知道，現在公布的「通俄門」調查結果，並不是調查報告本身，現在媒體獲得的是司法部長巴爾和副部長羅森斯坦的「小抄」版本。雖然從官階上，司法部正副部長理應有權對穆勒的調查做詮釋下定論，但是司法部的總結長度總共才四頁，這就使對穆勒提供的原材料的摘選成為了關鍵問題。
質疑司法部結論的一方指出，穆勒提交報告是上周五下午，周日下午司法部就已經得出結論，其匆忙草率可見一斑。此種說法不無道理，設想一名學生，用一個周末囫圇吞棗讀完一本大部頭，他趕出的讀書報告能反映多少原著的主旨和內容，確實令人生疑。但是另一方面，雖然巴爾是新官上任，二月十四日才剛剛就任司法部長，但是副部長羅森斯坦卻是全程監管「通俄門」的調查，即便是此前媒體爆出他對特朗普有「不臣之心」（討論竊聽裝置錄下特朗普的錄音，並考慮動用憲法第二十五修正案接觸特朗普的總統職務），他在司法部和「通俄門」調查中的地位也沒有被替代，這意味着早在上周五穆勒提交報告之前，他想必已經對調查結果瞭然於胸了，兩天之內寫出一篇四頁的總結，也並不蹊蹺。
問：穆勒調查報告是否會向公眾公開？
答：四頁小抄不夠，全文拿來我讀，這正是當前民主黨試圖達成的政治目標。對於穆勒，民主黨人基本不持懷疑，但是司法部正副部長都是共和黨人，期間又一直受到來自白宮的政治和輿論壓力，故而民主黨當前的論調是：司法部顯然已經受到黨派鬥爭感染，他們大概是不想多捅婁子以保政治清明，既然如此，就應該讓我們直接看看穆勒的報告原文，我們自會有公論。
這個事情操作起來，當然也要用「人民的名義」。不過，穆勒的調查雖然已經得出結論，但是其報告仍是聯邦調查局下一步的行動指南，故而即便公開，穆勒的報告也會有大量內容出於法律和安全目的被「貼黑條」，公眾真的能看到的實質性內容將會十分有限。國會民主黨人已經責令司法部在四月二日前向六個權限涉及「通俄門」一事的眾議院委員會提交穆勒報告全文，若能拿到穆勒原文，那麼就大有政治文章可做了。
問：「通俄門」調查是否是竹籃打水勞民傷財？
答：「通俄門」調查規模相當巨大，根據司法部的總結，此次調查動用了19名律師，40名聯邦調查局特工，發出了 2800張傳票，500份搜查令，230項調查通訊記錄的指令，採訪了500多名證人取證，調查之深之廣令人驚嘆。如果這樣一番調查下來，「問題總統」依舊安然無恙，確實給人竹籃打水一場空的感覺。
但是，過高的錯誤期待沒能實現不代表該項調查沒有意義。首先，穆勒的調查可以說坐實了美國情報部門對俄方干擾2016大選的指控，去年七月穆勒團隊就已經起訴12名俄方特工，只是時隔太久，震撼效應已經過去。換句話說，特朗普團隊沒有被定罪通俄，不代表俄方沒有干涉2016大選，這是兩碼事，不可混為一談。
其次，所謂的「當前證據不足以證明」，不代表沒有證據。特朗普團隊意圖借用可疑信源抹黑對手的動作明顯確鑿，在調查過程中，穆勒團隊已經證明了一些此前存有爭議的事件，比如特朗普競選團隊的關鍵成員在賓館與聲稱持有希拉里黑料的律師密會是確有其事，比如羅傑∙斯通確實與維基泄密有聯絡。此外，該調查還發現了特朗普的競選顧問之一確實曾在英國接觸俄方人員，甚至試圖安排普特二人會面。之所以沒能定罪，理由很顯然：俄國律師的黑料是虛報，特朗普團隊沒能完成這筆交易；要證明維基泄密獲得的民主黨黨委會郵件正是俄國黑客提供，也是難上加難。
鑒於指控通俄性質特殊，能算「實錘」的硬證據，大約得是兩國元首間「你辦事我放心」的電郵來往了，這顯然不可能出現。司法部的結論雖然可以讓白宮吃下定心丸，但通俄風波距離平息還差得很遠。譬如，特朗普與普京在赫爾辛基的會面為何要支走翻譯官，為何事後白宮要奪走現場記錄將會議內容保密，關於這些問題，特朗普顯然還欠一個交代，這不是「通俄門」調查就能澄清的。
最後，「通俄門」調查將特朗普的前競選經理、其副手、前競選顧問、前國家安全助理、私人律師全部送入了大牢，算是將白宮周邊的癌細胞清理了一番。其中前競選經理馬納福特和前國家安全助理弗林都是常年以未經註冊的說客身份，在華府為烏克蘭和土耳其爭取政治利益，以此換取巨大的經濟回報。此二人與白宮的政治聯繫如果不切斷，特朗普這樣政治素人的決策必受蒙蔽。因此，「通俄門」調查對華府說客圈可謂有敲山震虎之效，十分諷刺地兌現了特朗普競選時「清除華府泥沼」的承諾。
問：「通俄門」的調查結論會如何影響2020大選？
答：民主黨主流的思路很清醒，議長佩洛西早在結論公布之前就已經公開表示，國會民主黨人不謀求彈劾特朗普，除非證據確鑿。佩洛西原本就不想彈劾總統，因為彈劾加劇共識撕裂，而且難免使在野黨有小題大做之嫌，政治代價極大，選舉中要是遭遇反撲，那真是得不償失。如今司法部在2020選舉到來一年半前就收官「通俄門」調查，民主黨內的明眼人求之不得。
在周二的閉門會議上，佩洛西指出，民主黨人不要模糊焦點，降低醫保價格、提高民眾收入、消除腐敗積弊才是重中之重。這一思路與當前民主黨候選人的主張大體一致，雖然桑德斯和賀錦麗（Kamala Harris）等主要候選人已經在社交媒體上表達了對司法部結論的強烈不滿，但要說他們真的想要糾纏於「通俄門」，非要用叛國罪驅逐特朗普才罷休，想必他們也知道這是不現實不明智的。相比之下，參議院情報委員會主席共和黨人格雷厄姆在「通俄門」剛剛落幕之際，就着急轉移矛盾，意圖重開希拉里「郵件門」調查，這樣的赤膽忠心表給誰看？顯然不是早已審美疲勞的美國公眾。
總結
穆勒領導的獨立調查組，成立的目的就是為了調查三個問題：俄方是否干涉2016大選，特朗普團隊是否勾結俄方，特朗普成為總統后是否涉嫌妨礙司法。現在這三個問題都有了答案：是，否，你看着辦，其中第二項還得算是勾結未遂。這要擱一般總統得算是不及格了，擱特朗普這兒算是高分通過，不得不說是其律師團隊的大捷。
「通俄門」調查可以使白宮暫時遠離官司，但是對於特朗普及其團隊的疑心則不可能全部打消，因為他和他的團隊確實有很多匪夷所思的動作，雖不至於犯罪，但也絕非善舉。通俄門雖然未能將特朗普一擊致命，但要說其是勞民傷財徒勞無功也是不準確的。通俄門調查可以視為美國政治機體對特朗普的一種排異反應，免疫系統啟動殺死了很多他帶進來的病原體，但也不至於因為排異就讓整個機體一併死過去。
歸根結底，明眼人都早早能夠看出，「通俄門」本就不足以中斷特朗普的政治生命，之所以有那麼多陰謀論式的黑料能夠傳播，終究還是因為特朗普行事作風漏洞太多，用邏輯去推斷沒有邏輯的事，只能依靠更多人造因果去自圓其說。一些主流媒體欄目確實也該被潑潑冷水，別因為本屆白宮低到了塵埃裡就跟着滾一身稀泥。政治角力傷不到特朗普，民意促成的黨爭死結，最終還是該民意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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