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總統特朗普10日宣布,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助理約翰 · 博爾頓已在他的要求下辭職。
特朗普是在推特上宣布這一決定的。他說:
「我昨晚通知約翰 · 博爾頓,白宮不再需他的服務了。我跟本屆政府內的其他人一樣,堅決不同意他的很多建議。我請博爾頓辭職,他今天早晨向我遞交了辭呈。」
博爾頓是美國政壇著名的「鷹派」人物,在伊核、阿富汗、退出中導條約等問題上均表現出強硬姿態。他曾多次公開表示無條件支持特朗普的外交和國安理念,特朗普也曾經說過:
這就是我想要的人。
曾經腳步一致,如今為何分道揚鑣?
博爾頓到底做了什麼,讓這位「條約終結者」毫不體面地被特朗普當眾「終結」?
(一)
留着一撮銀白色鬍鬚、頭髮略顯蓬亂的博爾頓,讓人想起《辛普森一家》中的鄰居內德 · 弗蘭德斯,彬彬有禮卻令人厭煩,但也看不出他是個會毀滅世界的信徒。
約翰 · 博爾頓曾經是美國國家安全局中最重要的人物,美國國家安全顧問。
在此之前,這位「鷹派」共和黨政客履歷不少。
在列根任內,博爾頓先後被任命為美國國際開發署助理署長、助理總檢察長;
老布殊當選後,他被任命為負責國際組織的助理國務卿;
小布殊政府時期,他成為負責防止核擴散和軍控的助理國防部長,主導美國退出《反導條約》。此後,儘管遭到參議院反對,小布殊仍然以休會任命的方式,將他送到美國駐聯合國代表的位子上。
在不同總統任內幾番出入政壇,博爾頓在國防與外交事務上的強硬保守立場從未改變。
比如對伊朗,比如對朝鮮。
一位前博爾頓主義者表示:「如果可能,博爾頓希望美國和朝鮮的談判失敗。」博爾頓對朝鮮以往的記錄表明,他寧願把金正恩當作敵人,也不願把他當作特朗普和蓬佩奧試圖打造的 「那個擁有核武器、也在開發房地產的朋友」。
好鬥、冷酷。
在談判桌前,他基於美國利益努力畫出一條底線。博爾頓明確表示,在致命的經濟制裁放鬆之前,朝鮮必須放棄它的全部軍火庫和核基礎設施。
(二)
博爾頓不是沒有錯過。
他曾是伊拉克戰爭的堅決擁護者。在他的協助下,美國指認伊拉克持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後來事實證明,他錯了。
伊核協議成形後,博爾頓還做過兩個預測。一是伊朗不會遵守協議,二是該協議將導致其他中東國家獲得核武器。
三年後事實證明,他又錯了。伊朗不僅沒有核武器,它的阿拉伯鄰國也沒有,國際原子能機構九次宣布伊朗遵守協議條款。
大多數分析人士都認為,博爾頓的職業生涯即將結束,他不會進入特朗普政府。但就在特朗普就職典禮後一年多的時間裡,博爾頓超過了他所有的對手。
這可能要歸功於,博爾頓成為了福克斯新聞的常客,他是頻道最聰明的分析師。
「如果有人說了蠢話,博爾頓會立馬接住。大卸八塊,毫不留情。」博爾頓在美國企業研究所的前同事丹尼爾 · 普萊特卡這樣描述他的口才。
同時,丹尼爾注意道:「博爾頓在鏡頭前的戰鬥,常常這樣,『簡,你這個無知的蕩婦』」。
畫風是不是有些熟悉?
周圍人評論說,博爾頓有意無意地在模仿特朗普式的大白話。比如,他抨擊官僚,私下裡稱他們為「床墊老鼠」;又比如,他經常表達對於 「沉默大多數」 的認同感,博爾頓曾寫道,這些人是「偉大的、不識字的、不洗衣服的」。
「博爾頓完美地扮演了特朗普,」馬克 · 格魯姆里奇說,他在政府裡為博爾頓工作了十多年,「博爾頓為這個職位試鏡了一年。他成功了。」
福克斯新聞的粉絲已經習慣了在電視上看到博爾頓,其中或許也包括 「粉絲一號」特朗普。
博爾頓的朋友、美國保守派聯盟主席馬特 · 施拉普這樣說:「為什麼拉里 · 庫德洛 ( 白宮經濟顧問 ) 和約翰 · 博爾頓這樣的人可以擔任要職?因為他們知道如何用總統習慣的方式和他溝通!」
(三)
去年十月,博爾頓飛到莫斯科通知普京,美國即將退出《中導條約》。
和普京見完面,博爾頓飛到格魯吉亞首都第比利斯。陪同他參觀的記者格雷姆 · 伍德回憶說:「博爾頓在街上徘徊,似乎正在體驗人類情感中一種叫作快樂的東西。」
「這麼多不好的條約等着被終結,」博爾頓曾寫道,「就在短時間。」
2001年,博爾頓牽頭退出《反導條約》,美國在現代史上首次退出一項重要的國際軍控條約。
十幾年後,隨着博爾頓重新回到權力中心,美國撕毀伊核協議,退出《中導條約》。
如果說博爾頓的前任麥克馬斯特把國家安全委員會當作諮詢機構,那麼博爾頓恰恰相反。
他認為,國安會不是一個智庫。國安會的職責就是退出伊核協議!退出《中導條約》!設法結束敘利亞內戰!準備應對網絡攻擊!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隨着國防部長詹姆斯 · 馬蒂斯的離職,在和特朗普關係密切的高級安全官員中,博爾頓是唯一一位見證了一個正常的白宮是如何運作的,而大多數特朗普任命的官員從未服務於其他總統。
工作多年,博爾頓深知華盛頓官僚機構是如何運作的,但這也變成了他的短板。他的整個成年生活都在一個由鷹派智庫、華盛頓律師事務所、共和黨政治和右翼媒體組成的環環相扣的世界中度過。
他也沒有服過兵役,他拒絕參加越南戰爭,一來是認定越戰美國必敗,「犯不着把一條性命白白送死在越南密林」,二來和時任總統肯尼迪政見相異,「為這樣一個總統出生入死,我提不起半點精神」。
有人認為他會把這種自鳴得意的狹隘世界觀帶到工作中。
(四)
博爾頓曾是名優秀的律師,這讓他有技能傍身——總能從總統口號中解讀出對他有利的含義。博爾頓說:「如果『美國第一』意味着在最能保護美國的前提下判斷國家安全決策,那就是我的觀點。」
博爾頓自認為他的「親美論」和特朗普的「美國優先」不謀而合,博爾頓敢說,「親美」才是特朗普「美國優先」路線的真正含義。
「我認為自己是親美的。」博爾頓這樣解釋自己的親美論,「歷史上人類自由的最大希望在美國,因此保護美國的國家利益是世界上唯一最好的戰略。」
他認為,美國與聯合國等國際機構瞎糾纏,很多幼稚的雙邊協議給美國的敵人承諾太多,換回來的卻很少,這些都已經慢慢限制了美國自己的行動範圍。
雖然是前美國駐聯合國大使,但他對聯合國頗為不屑:「從來就沒有聯合國,只有世界上真正的大國——那就是美國——領導的國際社會。」
為了嘲諷聯合國「大而無當」,他還曾針對位於紐約的38層高的聯合國總部大樓調侃道,「即便它突然少了10層,也不會產生什麼不同」。
對博爾頓來說,這些聯盟都是陷阱。「問問英國人,離開歐盟意味着什麼,」他說。婚姻可能是地獄。所以可以離婚。
去多邊主義、戰爭鷹派、親美主義、保守主義,這些成為博爾頓身上撤不掉的標籤,也與他小時候的經歷掛鈎。
他的朋友甚至懷疑,博爾頓到底有沒有童年,雖然他在自傳中放了他五歲時的照片。
如今71歲的博爾頓出生於距離華盛頓不遠的海港城市巴爾的摩市,爸爸是消防員,媽媽是家庭主婦。他是家裡的老大。
他在巴爾的摩西南部的普通住宅區長大,鄰居不乏警察、建築工和女服務員,這一成長經歷塑造了他的保守主義觀點。
1970年,博爾頓畢業於耶魯大學法學院。
在名為《投降不再是選擇》的自傳中,博爾頓回憶稱,當時面對耶魯校園裡四處活躍的反越戰分子,自己就像一個「外星人」,他痛恨校園裡這些「沾沾自喜、自鳴得意」的左翼分子,他當時就在策劃為他的保守派同僚報仇。
博士畢業後,博爾頓投身律師界多年。1981年,他步入政壇。
博爾頓曾在耶魯大學畢業典禮上對聽眾說:「如果我們不能在校園裡感受到我們的影響力,請放心,我們會在現實世界中感受到。」
(五)
在詹姆斯 · 馬蒂斯還掌管五角大樓的時候,他給博爾頓寫了一份措辭嚴厲的信件,稱美國竟然沒好好地開一次會,就宣布退出《中導條約》了。
事實上,自從博爾頓接任國家安全顧問以來,這樣的會議的確不多。退出伊核協議的時候,也沒有。
國家安全委員會的工作人員說,他們很少同博爾頓交談。
「那時辦公室的門總是開着的,現在卻總是關着的,」老闆從麥克馬斯特變成博爾頓,一名員工這樣形容。
而按照《美國保守派》高級編輯丹尼爾 · 拉爾松的說法:這位國家安全顧問不擅長組織和運行稱職的政策程序,但他能夠利用隨之而來的功能失調,推進自己的議程。
丹尼爾指出,博爾頓不宣傳自己的影響力,而且一貫在公開聲明中把自己的角色降到最低,他避免傷害特朗普的虛榮心,確保自己有能力帶領特朗普去他想去的地方。
博爾頓在很多場合都強調過:「我是國家安全顧問,而不是國家安全決策者。」
他強調自己是「誠實的中間人」:「我可以給出建議,也可以提出異議。但最終,我必須執行符合特朗普意願的政策。」
(六)
作為美國總統最主要的外交政策顧問,國家安全顧問是美國總統在外交決策上的主要助手和首席諮詢對象。這一職位自 1953 年設立,人選由總統直接任命。
博爾頓標誌性的小鬍子,蓋住上嘴唇,讓特朗普從一開始就忽略了他。史蒂夫 · 班農在邁克爾 · 沃爾夫的《火與怒》中說,特朗普認為「他看上去不適合這個職位」。
所以,特朗普先是選擇了弗林,但他只待了幾個星期就被換下。然後是麥克馬斯特,一位刮鬍子的三星級將軍,直到去年4月被博爾頓接任。
上任之後,博爾頓經常坐在他的西翼辦公室里挖掘大量的情報。在總統到達前幾個小時,他通常會關上門來搜索當天的報紙和每日情報簡報。
而當特朗普召喚時,博爾頓就會衝刺到橢圓形辦公室。「如果你站在他辦公室外的大廳裡,你會看到他飛奔過去,」一位高級政府官員這樣說。
和博爾頓同期為小布殊政府工作的官員卡爾福特,把博爾頓說成一個「欺下媚上的傢伙」。他說為博爾頓工作非常可怕,但在權力面前,博爾頓卻又顯得卑躬屈膝。
有兩個例子。
比如,博爾頓曾經給下屬們布置一些毫無意義的任務,好讓他們全神貫注。他的理由是,如果他們太閑、沒事幹,可能就會有篡權的想法。
但對於特朗普,他卻忍氣吞聲。
去年 10 月,特朗普在新聞發布會上把博爾頓叫成「邁克」,特朗普可能是把自己的得力幹將和金髮歌手兼作曲家邁克爾 · 博爾頓混淆了。
(七)
博爾頓的隱忍,被旁人看在眼裡。
「博爾頓不能容忍傻瓜,」一個熟人這麼說,他推測博爾頓和特朗普的私人會面肯定是一種折磨。
特朗普則在多個場合表達過對於博爾頓的不滿。
貼滿鷹牌標籤的博爾頓,在任內一心推行自己的強硬主張,標榜的政治意見甚至連特朗普都不知情。最近的,大概就是那本「向哥倫比亞派兵」的筆記本。最後被證明並沒有得到特朗普首肯。
觀察人士認為,作為一個「毫不妥協的鷹派人物」,博爾頓在其身邊聚攏了白宮和五角大樓的「戰爭黨」代表們,並在事實上形成了與特朗普抗衡「影響力中心」,令特朗普和國務卿蓬佩奧都很是頭疼。
《紐約時報》報導,這次解僱是「如此突然」。博爾頓原準備出席與國務卿蓬佩奧、財政部長姆努欽的新聞發布會。
但如今,博爾頓已經離開白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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