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一名韓國人在新年元旦當天跨過「38線」投奔朝鮮。
據韓聯社1月2日報導，經確認，該人員於當地時間1日晚10時40分許越過江原道東部戰線軍事分界線進入朝鮮境內，目前生死不詳。
這種跨過「38線」奔向朝鮮的行為，在韓國叫作「越北」，其實並不算太新鮮的事情。
根據媒體的報導，這名「越北者」是一年前的「脫北者」，等於是說，他剛剛來到韓國一年，又跑回了朝鮮。在韓國，他留下的唯一「牽掛」，是他拖欠的房租賬單……
一些韓國人比較好奇的是，怎麼逃到韓國的人又逃了回去？難道他不知道回國之後要面對什麼？難道我自由民主富庶的大韓民國不比「以北五道地區」這種餓死人的地方強？這小子是間諜吧？
韓國網民的說法固然可笑，不過所謂脫北者再次回到朝鮮就要「下煤礦挖煤」，或者被派去「勞改」，在我國網民中，似乎也很有市場，不少人相信這類說法。
這種刻板印象是怎麼來的呢？
西方勢力和韓國保守派多年的渲染「功不可沒」……
西方在多年來一直使用「defectors」（叛逃者或投誠者）這個詞兒來稱呼「脫北者」，這個詞在政治上指那些放棄了對某一國家的忠誠，改為效忠於另一個國家的人。
美國媒體一直用這個詞描述逃離紅色古巴的移民，以及從東德逃到西德的移民。
不過有趣的是，美媒從來沒有把那些在納粹時期逃離德國的民眾稱為「投誠者」。
西方人一直以來描繪的「脫北者」形象，是一群放棄了對朝鮮的忠誠，逃出朝鮮投奔自由的民主鬥士……
既然是放棄了對於朝鮮的忠誠，那麼朝鮮作為西方人眼中的「邪惡國家」，自然不會放過這些「叛逃者」。
所以，按照西方這個邏輯，脫北者一旦逃脫失敗或者再次回國，肯定就要遭遇悲慘命運。
韓國電影《北逃》中，男主角的兒子在脫北過程中被捕，小小的孩子直接進了勞改營，然後電影中的朝鮮勞改營軍官不斷毆打這些孩子，好多人都因為營養不良去世……一幕幕確實是慘絕人寰。而那些逃脫失敗的成年人更是被鐵絲穿過鎖骨拉成一排，直接就地槍決。
另外，電影裡男主的朋友、鄰居等都是基督教信徒，是因為信仰被朝鮮政府發現，才選擇脫北。其實，這是因為主演這部電影的車仁表與妻子都是非常虔誠的基督徒，電影製作背後的推手中也有韓國的基督教勢力。
類似這樣的電影、電視劇還有很多，好像脫北者不是逃避專制迫害，就是為了什麼宗教信仰自由，很符合西方為脫北者樹立的「投誠者」或「叛逃者」形象。
而在韓國保守派的政治集會上，脫北者兄弟姐妹的控訴發言，成了一個保留節目。一個「苦大仇深」的脫北者姐妹上台，聲淚俱下地講述「北韓政權」的暴虐無道，以及自己投奔「自由大韓民國」的心路歷程，最後再詛咒下文在寅、李仁榮、曹國這些「親北赤匪」不得好死。
整套規定動作每次都差不太多……
但脫北者們真的是這樣的嗎？他們回朝鮮後會被槍斃或者送去挖煤嗎？
怎麼可能。
首先說，大部分的脫北者是為經濟原因脫北，他們壓根就不是什麼「叛逃者」或政治難民。脫北者中不是沒有因為宗教信仰和政治見解與朝鮮當局不同的人，但他們只佔很小的一部分，大部分人是為了去往更繁榮的韓國生活。
在1990年代以前，脫北者的數量都比較少，在很多情況下，其實跟韓國方面越北的人數差不多。在這個年代，與家人團聚和政治意識形態是脫北和越北的主題。
從數據上可以看出，脫北者人數暴漲，正是1990年代朝鮮遭遇經濟困難，進行「苦難行軍」時期。
1950年至1993年的脫北者總數為641人。但自1994年以來迅速增加，2000年總數達到1405人，2006年單年突破2000大關，截至2017年時已經累計有31340名朝鮮人定居韓國。
蘇聯解體、東歐劇變，經濟互助委員會蕩然無存。朝鮮許多依靠經互會體系生存的外貿工廠被關閉，來自經互會國家的投資消失，國民經濟迅速崩潰。
屋漏偏逢連夜雨，洪水和旱災又襲擊了朝鮮。口糧也在1990年代中期陷入了匱乏的狀態。據統計，因為飢荒和營養不良，近100萬朝鮮人失去了生命，接近人口的5%。
在這種情況下，許多朝鮮人不得不鋌而走險，越過邊境來到中國。
一開始，脫北者並不是要來到中國定居，或者從中國去往韓國，當時的脫北者只是想在中國尋求親友（朝鮮族）的幫助，或者打點零工，然後購買一些食品。
後來，通過與中國朝鮮族社區的接觸，這些脫北者逐漸瞭解到了韓國的富庶與現代化，畢竟拿不到中國國籍，不少人萌生了去韓國的想法。
但直到今天，仍有許多脫北者越過邊境是為了在中國打短工，攢錢購買藥品或日用品，而不是為了離開朝鮮定居外國。
這都與政治避難無關，從頭到尾都是經濟原因。
俄羅斯朝鮮問題專家安德烈·蘭科夫對朝鮮政權並不友好，但他也批評西方所謂「投誠者」的說法誇大其詞，因為大多數逃離朝鮮的人並不是因為政治異議而尋求庇護，而是希望逃脫物質匱乏的境地。
從韓國的法律變化來看，也可以發現這一特點。
韓國方面1962年制定《保護投誠者特別法案》，1978年修訂後，一直有效到1993年。根據該法，每個脫北者都有資格獲得一攬子援助。定居南方後，脫北者又可以獲得一大筆津貼。值得一提的是，當時這筆錢是用金條或金幣來支付的，總額接近4萬美元。
一方面證明韓國政府十分下本，另一方面也證明那時脫北者人數確實還是很少，幾十年一共才幾百個人，每人發個幾萬美元，又是極好的政治宣傳素材，對於韓國政府來說穩賺不賠。
但是這個法案在90年代很快被修改。
1997年，韓國制定《保護並支持朝鮮居民法案》。根據新法，給脫北者的援助和津貼下降到了1000萬韓元（1萬美元左右），支付方式也由黃金變成了紙幣。
人來得多了，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啊……
朝鮮對於脫北者回國之後的處理政策，也有著類似的發展過程。
1987年的朝鮮刑法第47條規定：「對於那些背叛祖國和人民而逃往外國或是逃往敵對國家的人，……處7年有期限徒刑或加重的勞動改造。如果該人的行為是一次嚴重的背叛行為，他將被處以死刑並沒收全部財產。」
當時其實還沒有幾個脫北者，所以這條法律明顯是為了震懾真·叛逃者的。
但在90年代，應對大規模的逃難潮，法律迅速做出了修改，變為：「對於未經允許而越境的人，處三年有期徒刑或是輕微的勞動改造。」
在普通民眾生存困難、脫北人數上升的背景下，1999年增加了區分「非法越境」和「企圖顛覆政權的越境」的處罰的規定。2004年，又增加了對「越境」和「多次越境」的區分。
可以看出，朝鮮方面對普通脫北者的處罰是逐漸減輕的。有一名已經定居韓國10年的脫北者女明星姜娜拉，她就說過，自己偷越邊境時已經被軍隊發現，但朝鮮軍人並沒有開槍射擊，只是向她喊話，別走啊，別走啊……
根據姜娜拉透露，也有一些脫北者是多次越境失敗，多次被抓，但現在被抓之後的懲罰，僅僅是一頓批評教育。
想想也非常好理解，數萬人已經成功偷越邊境，數萬人正等待越境機會，很多人越境之後又回到朝鮮，朝鮮政府不可能把如此多的人送進監獄，槍斃什麼的更不可能……
根據韓國政府的統計，已經有1000名定居在韓國的脫北者脫離了警察和國情院的監控，據瞭解，這些人大部分都回到了朝鮮……
這些證據非常清晰，大部分脫北者並非政治難民，而且朝鮮早就修改了法律，現在對脫北者幾乎毫無懲罰。
姜娜拉有過一次非常尷尬的經歷，在韓國她接受BBC採訪時，BBC把她當作那些會配合媒體講話的脫北女生，十分想把話題引到控訴朝鮮政權上，然後剪出一個民主鬥士投奔自由的視頻報導。
可是，姜娜拉根本不是那些政治動物。在韓國國情院接受審查時，急於入境的她說過一些有關自由大韓民國的鬼話，但她心裡根本不是這麼想的。在BBC的陰間鏡頭下，姜娜拉十分陽光地表示，我為什麼來韓國？我想演電影，想當明星啊！
都這麼尷尬了，為什麼西方還要矢志不渝地說謊呢？
除了污蔑朝鮮之外，背後還有更深的一層考慮——那就是通過此事「順理成章」地栽贓中國。
2012年2月17日，不少西方在韓國的人權NGO組織伙同右派議員樸宣映搞事，數十人在中國駐韓大使館前示威，要求中國從「人道主義」立場出發中斷「脫北者」遣返。部分人員還情緒激動，與現場維持秩序的韓國警察發生肢體推撞。
這些人還在首爾市中心舉行記者會，宣佈展開敦促中國停止把「脫北者」強制遣返朝鮮的簽名活動。
他們甚至還鼓動每周都要去中國大使館門前示威遊行……
上文提到過的電影《北逃》主演韓國演員車仁表則在延世大學參加了一個類似的活動，要求中國停止遣返脫北「政治難民」。
西方不少媒體和政界人士也紛紛起舞，在這一問題上指責中國，一時間給我國造成了不小的國際壓力。
只要把脫北者說成是「政治難民」，並且說朝鮮會「虐待」甚至「槍斃」脫北者，這樣中國遣返脫北者的行為，不就等於配合朝鮮侵犯人權了嗎？不就等於把人送上死刑刑場了嗎？中國果然也是「邪惡國家」，快給我罵啊！
西方這個連環套謠言，真是太壞了。
不過，只要稍加分析，就可以看出這套邏輯的問題。
第一，中國的確是《關於難民地位的公約》與《難民地位議定書》的締約國，但是按照《公約》和《議定書》的規定，締約國並沒有主動接受難民的義務，而是有權自由決定對符合條件的難民給予庇護。
其次，《公約》對政治難民的定義為：「因有正當理由畏懼由於種族、宗教、國籍、屬於某一社會團體或具有某種政治見解的原因受到迫害，留在其本國之外，且由於該項畏懼而不能或不願受該國保護的人。」
可見，符合政治難民標準需要三個條件，一是留在其本國之外，二是因有正當理由畏懼由於種族、宗教、國籍、屬於某一團體或具有某種政治見解的原因受到迫害，三是由於上述畏懼而不能或不願接受本國的保護。
脫北者確實脫離了本國之外，但咱們前面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大部分脫北者離開朝鮮並非因為「種族、宗教、國籍、政治見解」，而是因為經濟原因，而且朝鮮方面對于歸國的脫北者也沒有任何迫害舉動，甚至很多脫北者後來又回去了，看不出他們哪裡「畏懼」本國保護。所以，大部分脫北者並非「政治難民」，他們的身份恰恰符合中國對他們的定義，那就是非法經濟移民。
遼寧社科院朝鮮-韓國研究中心主任呂超也說過，朝鮮非法入境中國的人員目的有幾種：打工掙錢，借道中國進入韓國、美國。原因並不是西方所稱的在朝鮮受到政治迫害。
而且，中國在處理脫北者的問題上，也並非一刀切地將所有人全部遣返。中國除了考慮中朝兩國之間的約定和國際法規，也考慮到了個人選擇和人道主義因素。
根據2012年4月5日韓國媒體的報導，中國放行5名「脫北者」進入韓國。據報導，中國政府又於2014年8月將11名在中國和老撾邊境抓獲的脫北者交給韓國政府。
西方通過渲染脫北者「政治難民」的形象及回朝鮮之後的慘狀，既希望坐實朝鮮「邪惡國家」的定性，又把「破壞人權」的帽子扣實在中國頭上，這包藏禍心的損招實在可惡。儘管他們的邏輯並不能站住腳，但總是通過這些質量低劣的謠言攻擊中國，也算是當前這個國際輿論場的悲哀了。■
參考資料：
黃志雄，胡健生：論朝鮮「脫北者」的國際法地位及我國的對策
索菲亞·威廉姆斯：脫北者抵達韓國後會發生什麼？
BBC：《愛的迫降》——爆紅韓劇背後的脫北者
環球網：外媒：中方「罕見」釋放11名朝鮮「脫北者」
Be the first to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