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亂流

35C的服務鈴亮了, 又暗了, 然後過了10分鐘, 再度亮起, 又滅了; 這感覺不像是誤按服務鈴, 像是…有某種請求卻又怕麻煩人, 是我想太多嗎?

每天的航程中, 我們會遇見來自各地不同的乘客, 和我們分享他們的故事或人生的經驗, 那是在數年前的年末………

35C, 是我對她僅有的回憶….

過年的腳步聲以一隻手可以數完的速度快步倒數著, 機上滿滿的人潮, 滿滿的禮物, 滿滿的喜悅, 滿滿的期待, 還有幾天….不管是好是壞, 馬上就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過往我一直覺得別人的假日就是我的工作日, 親朋好友團聚以出席來表達他們珍惜的情意, 我的出席仰賴著細長的電話線, 曾經我以為很悲慘, 可是此刻我知道, 不能回家的過年與回得了家卻難過的年, 我寧願選擇前者!

熄了燈的機艙催促著旅客們緩緩地進入夢鄉, 不少的旅客仍然緊盯著個人娛樂系統, 當然更有不少的人喜歡玩一指神功, 不管他坐哪裡, 不管他想要什麼, 他就希望朕這一指神功一按下, 馬上就有人飛奔前來, 35C是少數人中的少數…

35C的服務鈴亮了, 又暗了, 然後過了10分鐘, 再度亮起, 又滅了; 這感覺不像是誤按服務鈴, 像是…有某種請求卻又怕麻煩人, 是我想太多嗎? 我決定走向前,當我剛剛好跨過她的排數, 身後的燈又亮了, 回頭一看, 對上了她的眼神, 就在我就定位站在她的排數前講完那一串 「小姐有什麼可以幫妳」之類的話, 看出她的眼神透露著問號, 起身朝著我伸出雙手, 似乎就快跌倒似的需要攙扶, 我伸出手緊緊地抓著她, 走出走道上她跟在我後頭推著我往前走, 在最靠近她座位的廚房, 我停了下來, 稍稍地推她進去。

「小姐, 怎麼了?」她的樣子似乎聽不懂英文, 我改口說普通話.

「能幫我找個基督徒嗎? 我需要基督徒……」她有一種突然聽得懂的喜悅, 但是隨而代之的是突然如瀑布般傾瀉而下的兩行清淚, 接著是更多更多的淚珠, 一個接一個, 止不住地串落…

我急了, 怎麼一回事? 趕緊拿了一大疊紙巾, 倒了杯熱水, 快快地將廚房兩旁的簾子拉上。

不管我怎麼問, 她的頭仍是抬也不抬緊貼著廚房的平台, 從她背後的起伏, 我知道她花了很大的力氣讓自己嚎啕大哭的聲量降到最低, 我拍著她的背順一順她的氣, 基督徒不難找, 但是要講普通話的基督徒, 還得要莫名其妙被拉來只為了痛哭失聲不明其因的女子, 這有點難!

連續找了幾個東方人卻都不是基督徒, 甚至請主管來協助都無效, 唯一講普通話的我只能留下來繼續陪她. 就在我好說歹說地說了就要過年家人團聚之類鼓舞的話後, 她突然淚眼婆娑地抬頭看著我…….

「我老公不要我了……」我楞了一下, 她則是埋頭繼續哭泣。

大過年的, 大夥兒回家團聚, 可是35C回家該解決的問題解決得了嗎? 大老遠的一趟機只為了回家攤牌? 互道再見, 各自珍重? 或者是上演一場互相拉扯的爛梗延長賽?

「你們有小孩嗎?」 我有點八卦地多問一句。

她使勁地搖搖頭！

不知為什麼我有點替她高興, 沒有小孩, 糾葛少一點, 要重新出發也不算太難,我理了張椅子讓她坐下, 輕輕地挨近她, 搭著她的肩, 拍拍她的背……

「妳是基督徒喔, 我覺得所有的事都有50%的機會, 並不是全然的成功或失敗,試一試誠心的禱告啊, 上帝會聽見的……」天知道一個虔誠的觀世音信徒和上帝能搭上什麼邊, 但是我虔誠的祈禱, 請讓她走過這一關, 讓她幸福!

當然之後我還是講了一些溝通挽救之類的話題, 告訴她沒有小孩對她有利的狀況, 甚至告訴她婚姻也是一種學習, 最壞的情況就是單身其實並不差, 我明白,失戀對我來說, 就像世界末日, 誰是親爹親娘在那一剎那全忘了, 人生的寄託,共同的目標, 剎那落空, 就像迷途的羔羊四處亂竄卻找不著出路, 而她, 一個傳統的東方女子, 一個將丈夫視為天的女子, 一個在婚姻制度下成為親人的女子,她的痛遠遠超乎我的想像。她還是想找個基督徒傾訴, 但是, 我們能做的的確有限!

「我好多了, 謝謝妳!」 一陣沉寂之後, 她對我說

「那妳需要什麼就按服務鈴, 包括需要有人聽妳說話喔, 妳按鈴, 我就會過來的,好好睡個覺, 堅持妳的信念!!」

她慢慢地走回她的座位, 我站在身後, 突然想起, “新郎，你是否願意娶她為妻，按照聖經的教訓與他她同住，在神面前和她結為一體，愛她、照顧她、安慰她、尊重她、保護她，像你愛自己一樣。無論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貧窮，始终忠於她，直到離開世界那一天？”這是她想找基督徒的原因嗎? 因為她深信當她在神的面前將自己交託給她一直深愛的他, 此生的分離只有呼吸停止的那刻嗎? 她是想找個人來強化自己的信心? 或是求得自身的救贖?

慢慢地走到35行的後面, 看著她不再啜氣的背影, 我衷心希望她的上帝帶領她到一個內心平和清明的所在, 不管結果如何, 都希望當時的她能過個好年, 希望因此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