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謀子,歸去來兮?!

張藝謀的新電影《歸來》,讚的人說「溫情、堅貞、淚流滿面」,貶的人說「老套、堆砌、消解文革」,孰是孰非,實難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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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十三釵》之後,有關張藝謀的新聞,統統圍繞著他到底有幾個孩子以及超生怎麼判決。好不容易熬到了2014,帶著新電影《歸來》歸來的張藝謀又陷入了另一個輿論漩渦。電影上映后的觀眾反應兩極分化嚴重——讚的人說「溫情、堅貞、淚流滿面」,貶的人說「老套、堆砌、消解文革」,孰是孰非,實難決斷。

誠然,《歸來》的主題回歸到對人性的關注與對歷史的反思,電影前半段用文革引起話頭,旋即討巧地用家人間的「信望愛」轉移了視線。《歸來》取了原著《陸犯焉識》進入尾聲的故事,跳過了嚴歌苓對陸焉識被打成右派后對他個人精神的摧殘與整個家庭的崩塌的殘酷描寫,只剩下夫妻相守的真情與癡心。電影初始,成長於文革時期的陸家小女兒對組織無條件的「忠誠」,促使她毫不猶豫地選擇與久未謀面的父親劃清界限。為了在革命樣板戲《紅色娘子軍》里飾演女主角,她不惜出賣父親。那個時代對人的壓迫,在這個十幾歲的孩子身上得到了部分展現。可隨著「幾年後」的跳接,這份壓迫風過無痕,最後留下的只有母親的不原諒與父親的不記恨。

引用張藝謀老搭檔編劇蘆葦的一句話,「《歸來》與張藝謀早期的《秋菊打官司》、《菊豆》、《活著》相比,還是有距離。」這種距離主要體現在戲劇衝突的缺席,敘述過於平淡,無法達到言不盡意而意在言外的效果,令《歸來》有種走到一半只剩徘徊的悵然感。

與《活著》相比,這種悵然尤為深刻。同樣是有文革背景的藝術作品,在《活著》中,福貴的每一次跌宕起伏都和當時的時代背景有著莫大的關係。伴隨著每一次時代的變化,福貴陸陸續續失去了自己的妻兒,家破人亡,最後只剩一人一牛的守望。在充滿了比小說更露骨的反諷與質問的電影中,福貴並非不抗爭,而是在這種時代的洪流里,沒有誰能逃走。《歸來》中的陸焉識一家同樣被這種湧動在命運後的時代暗流捲了進去,一發不可收拾。然而在《歸來》里,小人物面對時代碾壓的無力感在馮婉瑜與陸焉識的愛里顯得微不足道。當陸焉識想去找曾經欺凌家人的體制代表方師傅報仇,卻發現老方的妻子控訴老方也被帶走了時,陸焉識啞口無言的轉身,說不清楚這究竟是在諷刺時過境遷惡有惡報,還是在勸諫「算了吧大家都不容易」。

有人說,這已經是能拿到公映許可的電影里對文革題材「最大膽」的展現了,再深刻一些,就只有像《活著》一樣迎接被禁的命運。張藝謀在不同的時期用電影書寫時代對人命運的改變,落在他自己身上,時代變了,老謀子似乎也有所「妥協」。也難怪莫言會說,由張揚到內斂,有些精氣神已找不回,「一些都壓倒底下去了」。

儘管陸焉識的離家與馮婉瑜的失憶是因那個時代而生,一個家庭的悲劇卻並未帶來任何深沉的反思與詰問,只剩一個可以隨處安放的純愛故事。縱使這個娓娓道來的純愛故事戳中了一些人的淚點,但它始終缺失了表象之外更深一層的震撼與共鳴。那些經歷了國產華語爛片洗禮,本對他抱有無限期望的觀眾,失落之余或許會想由衷地嘆一句:影視將蕪,胡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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