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每到鬼節頭一天,家裡的大人就會念叨晚上別出門。我們在家,他們帶著一包包紙元寶和紙衣褲到院子裡,用粉筆畫一個圈,留個小口,把金銀給先人燒去。旁邊放著飯菜肉酒,點著香,嘴裡念念有詞。我雖不知道那些食物最後都去了什麼地方,但每每第二日行在小巷裡,那一個個泛白的圓圈與黑黝黝的燃燒的痕跡,加上風過時吹起的紙灰,格外令人心驚肉跳。
今夜看《盂蘭神功》時,倒也讓我想起了一些小時候中元節家祭帶來的害怕,但這種害怕,現在看來卻只是對未知的不安。
中元節,佛家盂蘭盆節,這個每年農曆七月半祭拜亡人的節日,向來是一個耳熟能詳的文化符號。在香港,盂蘭盆節是一個隆重而盛大的節慶——過去移居香港的潮籍人士把他們傳統的盂蘭勝會帶來了香港,至今已過百年。這盛大的盂蘭勝會,從農曆七月初一舉行,一直到七月底,活動包括祭祀、燒紙錢、派平安米、福物競投、神功戲演出等。電影《盂蘭神功》的故事,正是發生在一個即將開台的神功戲班。
張家輝飾演的宗華是戲班班主的兒子,他本在大陸做出版生意,結果被騙財後狼狽逃回,女友也跳樓身亡。他回來後同父異母的妹妹晶晶對他態度惡劣,戲班裡的其他人也對他不太客氣。然而老班主被女兒氣的住院,神功戲開台在即,當家花旦小燕姐便讓宗華當代班主,撐起戲班。孰料怪事開始接二連三的發生。先是晶晶被附身,繼而宗華開始看到許多異象,隨後小燕姐也失了神,整個戲班被異界騷擾不得安寧。終於宗華從戲班老員工那裡聽到坊間傳言,戲臺所在的地方在四十年前曾發生一場大火,死傷無數。老班主覺察事情不妙,從醫院跑回來救自己的兒女,結果非但無力回天,還被鬼附身差點掐死兒子。危急關頭,宗華大喊一聲你們沖我來,被鬼上身後他(以及觀眾)終於知道了戲班鬧鬼的緣由——四十年前那場火,是宗華的母親、當時神功戲班的當家花旦豔秋姐放的。當時的她因為傷病被還年輕的老班主禁演,取而代之的是她的跟班小徒。豔秋姐為了重返舞臺不惜委身班主,可誰知班主也同時與那小徒有染,豔秋姐失身又不遂願,不甘催生報復,於是一把火燒了正在演出的戲臺。那些作祟的鬼怪,正是當年枉死的女小徒和其他冤鬼,趁著鬼月重返人間,它們想找替身,它們更想報仇。最後宗華重演了母親當年自盡而亡的場面,以死了斷了這場盂蘭神功。
上述的劇情經過人為的梳理,實際在影院觀影時,必然會看得有些雲裡霧裡。因為片子的敘事手法並非平鋪直敘,而是以插敘的方式將四十年前的起承轉合不斷呈現,令人以為是同一時空的雙線敘事。直到快接近尾聲的時候,宗華是當年豔秋姐之子的身份才大白於天下,而他所遇上的怪事倒也有了一個稍微符合邏輯的解讀。然而,如果深究因果,這電影就有太多遺憾之處,很多橋段本應有更亮眼的展開,比如被附身後渴望登臺的晶晶,老班主與兒子的愛恨糾葛,宗華商敗(宗華在大陸開出版社,被騙而倒閉,似乎有些隱射胎死腹中的香港晨報?),甚至於宗華那位往生的女友(究竟是不是她先附身于小燕與宗華盡魚水之歡,而後小燕再被怨靈附身雙靈爭風?)……很多本能讓電影更飽滿的細節,最後只是起到了一個嚇人的作用便「一嚇了之」,為嚇而嚇的佈局,未免有些可惜。
片中最亮眼的部分為張家輝通過監視器看到自己跳樓,之後看到女鬼逐漸向他靠近並通過監視器看他的那一段獨角戲。無論是鏡頭表達,還是張家輝本身的演出,都讓整部電影進入一個被恐懼包圍的高潮。這種觀看與被觀看的拉鋸關係令人毛骨悚然,而通過特寫鏡頭與音效逐步將觀眾拉入到這一關係中,更添驚惶。另外晶晶被附身的那一段則化用了「藍可兒事件」,以電梯監視鏡頭角度呈現,話題性十足。作為恐怖片來說,《盂蘭神功》不乏嚇人之處,不斷利用音效、鏡頭、人物特寫,一點點勾勒恐怖氛圍,表現中規中矩,尚算合格。
演而優則導,這似乎是很多影視圈人士的必經之路。作為張家輝的導演處女作,《盂蘭神功》在劇情上差強人意,不過鏡頭語言上可圈可點。畢竟身上帶著幽默細胞,電影裡同樣有些橋段令人莞爾,但總的來說,在這應景的鬼月,參加完熱鬧的盂蘭盆節,再體驗一下告祭亡靈的《盂蘭神功》也不妨,當然,這第一排的座位,就讓它空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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