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嘉莉近年頗為高產,《LUCY》上映前夕,香港公映了她去年的力作《皮下之慌》。是次直接從英文片名Under the Skin譯作《皮囊之下》,私以為,這次港譯略稱一籌。這的確是一個關於皮囊的、會讓人心慌的故事。
電影散場後很多港人認為這就是部鬼佬版的《畫皮》——如果單單只談部分的劇情,這確實是個異類(外星人/狐妖)披著人皮魅惑人心的故事。但是在畫面和聲音的相互作用下,也就不難理解這部片子為何在國外獲得如此高的評價了。
簡單說來,這部電影的看點有三:一聲二畫三女主角。前兩者,請恕言語蒼白無法勾勒,當真是要進到影院裡才能體驗到的感官刺激。
在非常意識流的開篇中,從黑暗到光明,觀眾隨著起伏的配樂被不自覺地「催眠」代入到電影裡,「目睹」了一場匪夷所思的宇宙運轉般的「啟動儀式」。隨後在一個純白的空間裡,史嘉莉赤裸著將一個女人(或一具「女屍」)身上的衣服剝下穿在身上。那女人流了一滴淚,史嘉莉打量她,觸碰了她的私處,指尖上爬上了一隻螞蟻。接著鏡頭一轉,史嘉莉去到商場置辦衣物和化妝品,對著小梳妝鏡將自己打扮成烈焰紅唇的小妖精開始了勾魂奪命之旅。
與開篇的長鏡頭風格不同,在史嘉莉勾搭男子的過程中,以第一人稱出現的不斷跳接的畫面讓觀眾與史嘉莉「合二為一」,體驗到她是如何選擇獵物的。獨身、獨居、沒有朋友……這是她的三個標準,一旦對方符合要求,便一路熱絡地將他帶入黑暗。幾段成功的勾搭讓觀眾看到越露越多的史嘉莉的胴體,以及目睹到可怕的未知死亡。脫光的男人們都沉入地底,然後在那裡消弭,血肉分離,最後只剩下一張薄薄的皮囊在液體中翻飛。
終於史嘉莉經歷了一些不一樣的男人們(救人的泳者、溺亡失蹤的一家三口、送花男、暴徒和醜男),這之後她無意中看到半身鏡中的自己,細細端詳很久後將最後勾搭的那個醜男從陷阱中救出,隻身從摩托男同身邊「逃離」。經歷一場大霧後她來到某個蘇格蘭小鎮,邂逅了一個善良的男人。相處相愛的戲碼過後,在例行公事男人要進入她身體時,她忽然發現自己的下體有異。她再次奔逃到森林,在她休憩時意識似乎與大地合二為一,此時她差點遭到伐木工強暴。掙扎中伐木工撕開了她的皮囊,她捧著「自己的臉」仔細端詳,最終被伐木工放火燒死在白皚皚的雪中。
某種意義上,這是一部成功的超現實驚悚科幻片,或者,也不是,畢竟在某些表達上,確實過於晦澀艱深,而最後結尾的改編呈現多少有些違和。影片惜字如金,除了必要的臺詞(搭訕),幾乎沒什麼對白。含義都在畫面裡。初始的開篇,事後想來,正是史嘉莉被「製造」化為人形的過程。從學說話發音,到睜開眼睛,從混沌的黑到通透的眸子,早已註定她是一個異類。類似的過程在中間還出現過一次,摩托車男檢查史嘉莉的外貌和眼睛,不只是在確保偽裝的萬無一失,更是在確保她還是它。史嘉莉一直從小圓鏡中看自己,儘管有很多通過倒車鏡觀察她的鏡頭,但從未與她對視。而當她看到鏡中人,她的全部的皮囊,在這場無止境的角色扮演裡,她開始困惑與失焦,在大霧(心裡的陌生情感)中迷失方向。她試著吃人類的食物,看人類的風景,接人類的吻,如水仙般打量自己在鏡中的樣子。在「試圖」成為人的過程裡,皮囊外的一切她都做到了,然而與男人交合時她才發現她始終是個異類,皮下之慌,只能再次逃走。在林中小屋休憩時,她似乎感知到了蓋亞的意識,與森林共感。而當她差點被侵犯皮囊被剝下時,她端詳“自己的臉”,她本體的臉面無表情,直至毀滅。她的外星同伴還在不停搜索她,而她皮囊與身體燃盡的灰燼與飄雪一起灑滿了整片大地。
原著還有很多黑暗諷刺的部分,在電影中都被弱化甚至摒棄,只留下了和人最直接相關的部分。電影通過鏡頭畫面很好地表現了原著小說的幾個重要議題:身份認同、人性、勢利與悲憫。這些議題集中體現在史嘉莉身上,在她這趟看(人類)與被(觀眾)看的旅程中,完成了一場關於身份的探討。外星人從哪裡來,為何未來,我們不得而知,但皮囊之下,更深層的構造與內心,卻是它們也不知的,最為詭秘的「宇宙」奧秘了。
最後補充一點,片尾字幕的顏色在白與紅黃間間斷性變化,配上那複現的音樂,令人有種錯覺,是真的嗎?不是嗎?這場視覺的催眠持續到最後一刻都還在設問,表像上看到的,表像之外,是何物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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