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波拉疫情失控的七個原因

如果一年前你去問公共衛生專家:一場伊波拉病毒(Ebola virus,又譯埃博拉病毒)爆發有沒有可能發展為跨國大流行,他們也許會信心十足地告訴你絕無可能:伊波拉病毒沒那麼容易傳播,而感染者往往迅速惡化並死亡,幾乎沒機會傳染給新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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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2014年改寫了以往關於伊波拉的規則。最近九個月內因伊波拉而死亡的人數已經超過了自1976年首次有記載的伊波拉爆發以來的死亡總數。病毒也已經在足夠多的國家突然出現:先是畿內亞,然後是利比里亞、塞拉利昂、尼日利亞,如今是塞內加爾——意味著世界上首次伊波拉病毒大流行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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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中數據截止至8月底。至2014年9月6日,已有2100餘人死亡。

為何伊波拉爆發會嚴重失控?

有些明顯特徵使這次爆發與過去都不相同,也更加劇烈:病毒襲擊了一些毫無準備的西非國家——它們之前毫無應對伊波拉的經驗——並且迅速擴散到人口稠密的熱點城市(而不像在中非或東非時,病毒通常在偏遠農村出現)。

但此外還有些更加微妙的因素讓伊波拉得以存活到引發第一次大流行,從中我們可以吸取到一些關於公共衛生措施的教訓,用以在將來更好的應對這樣的致命疾病。

1. 公共健康運動開始的太晚,也沒有觸及足夠多的人

在烏干達,只要確診一例伊波拉病例,公共衛生官員馬上就會通過一切媒體渠道鋪天蓋地的宣講如何保護自身安全。民眾會因為害怕感染而不離開自己的房子,遇到疑似病例會立即匯報給監督部門。這也是烏干達成功撲滅了四次伊波拉爆發——甚至是市區出現的爆發——的原因之一。

烏干達的健康服務主管安東尼•麥博尼醫生(Dr. Anthony Mbonye)說,積極提升公共衛生意識的運動在西非最近的爆發中啟動不夠迅速。 「對喚起社會對疾病的重視而言,他們的反應太慢了。」他對記者說。

在塞拉利昂首都弗里敦抗擊伊波拉的一線工作的伊斯梅爾•阿爾弗萊德•查理斯(Ishmeal Alfred Charles)說,直到七月末當地對於伊波拉的認識仍非常欠缺,而那時距離該國首次出現疑似病例已經過去了四個月。

「直到我們失去了舍克•汗醫生(Dr. Sheik Umar Khan),事情才變得嚴肅起來。」他提到的這位當地治療伊波拉的傑出醫生已於7月29日逝世,並因此成為國際頭條。「直到這時,政治機器(才開始運轉),政府開始集中資源試圖改善情況。」

查理斯同樣注意到,在爆發初期,關於伊波拉的大部分公共衛生信息通過主流媒體發布,如電視和廣播。這導致接收到信息的人主要是國內中上層人士。

「獲益的人並不多。想想那些居住在貧困社區的人們,他們幾乎無法接觸到網絡、電視或廣播。」

因此,這個夏天,身為天主教援助機構博愛(Caritas)項目主管的查理斯走上街去宣傳相關知識。「我們到小型社區裡去與人們討論伊波拉,」他說,「給社區志願者派發擴音器,然後叫他們到公共場所、到集市、到人們的住處去。」當然,這些信息已經太遲了,伊波拉已經擴散到了塞拉利昂幾乎所有的地區。

2. 受伊波拉侵襲的國家受教育水平太低

衛生運動的開展和衛生意識的提高,在群眾不識字的地區非常艱難。正如下圖所顯示的,目前受伊波拉影響最嚴重的國家——畿內亞、利比里亞、塞拉利昂——同時也是世界上識字率最低的一批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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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國成人識字率。圖片來源:聯合國教科文組織

3. 關於伊波拉的謠言甚囂塵上

識字率之低、獲取衛生信息之難、公眾衛生運動開展之慢,只能讓伊波拉相關的謠言更加猖獗。伊波拉沒有業已證實的療法,但是關於各種所謂秘方的謊言卻傳播得飛快。一個經久不息的傳說是:熱水和鹽可以阻止伊波拉。還有人倡導信仰療法、熱巧克力、或者咖啡加生洋蔥能夠殺滅病毒。順勢療法也冒出來變成所謂的伊波拉治愈秘方。

在美國,FDA(美國食品與藥品管理局)已經警告消費者警惕與伊波拉有關的騙術,而非洲公共衛生官員也正在想方設法地揭穿這些謊言。電子樂歌曲《伊波拉進村》旨在直白地記錄避免患病的方法:伊波拉/伊波拉進村兒/別碰你哥們儿! /別親嘴兒/也別吃啥/都懸著吶!

在尼日利亞首都拉各斯,當地政府不得不聘用了一個「闢謠主管」來向流傳的錯誤信息宣戰。 「謠言本身就能造成極大危害,」拉各斯衛生專員吉德•伊德里斯(Jide Idris)對記者說。他有理由擔憂。如果疫情在拉各斯——非洲最大的城市,有兩千兩百萬人口——擴散開,有人稱「局面將立即轉化為世界範圍的危機」。

4. 塞拉利昂、利比里亞、和畿內亞均屬於非洲最貧困的國家,衛生系統非常脆弱

在伊波拉爆發前,這三個疫情最嚴重的國家的衛生系統都非常脆弱,幾乎沒有錢投在衛生保健方面。大部分西非地區,每人每年花費在衛生上的投資少於100美元,這些國家的母嬰死亡率也是全球最高的。

所以,受到伊波拉侵襲時,當地資源已經極其有限。

杜蘭大學公共衛生和熱帶醫學學院副教授丹尼爾•鮑什(Daniel Bausch)眼下正與世界衛生組織和無國界醫生共同抗擊伊波拉,他這樣描述:「如果你正身處塞拉利昂或幾內亞的一所醫院,也許會經常聽見『我需要手套來檢查一下這個病人』被人答以『今天醫院沒有手套』或者『乾淨的針頭用光了』——所有這些防護伊波拉的東西,都很缺。」

在這種情況下,當地醫護工作者——與疾病接觸最密切的人——開始感到恐慌並離職。於是局面更加惡化。在利比里亞,護士曾因伊波拉而罷工。七月份鮑什在塞拉利昂時,他和其他醫生也受到了護士罷工的影響。 「那裡的伊波拉病房裡有55個人,」他說,「然後就只有我,和另一個醫生。」

早上當他走進醫院,看到的是地板上躺在嘔吐物、排泄物和血泊中的病人們。他們是夜裡因為神誌不清從病床上掉下來的。「本應有護理人員或者衛生設備技師來給這片​​區域清理消毒,」他說,「而當你失去這些協助時,情況顯然更加危險。」於是,疫情擴散了。

5. 這些國家的疾病監控網極不完善

在這裡,疾病監控系統也是七零八碎。「我們面對的這些國家,已有的衛生系統非常簡陋。」無國界醫生的熱帶疾病顧問艾斯特拉•拉斯里(Estrella Lasry)說,「所以我們需要從建立監控系統到建立社區衛生工作者的監控網絡。」

拉斯里說,相比之下,那些成功擊敗過病毒的地區——比如烏干達——有著完善的疾病監控系統。這意味著疑似病例能夠迅速檢查並報告,相關信息也會通過監控網絡以最快速度傳播到全國,這樣預防措施和公共衛生運動可以立即啟動。

雖然沒有任何途徑能完全防止另一場爆發發生,她說,「我們可以通過實施適當的措施,盡快識別出伊波拉並阻止它傳播,最終達到防止疫情蔓延的目的。

6. 國際社會的反應之遲緩令人痛心

「伊波拉是種很容易預防的疾病,」喬治敦大學衛生法學教授勞倫斯•高斯汀(Lawrence Gostin)說,「此前已經有過20次以上的爆發,但都被我們設法控制住了。」

但這次,國際響應缺席了。 「沒有動員,」高斯汀說,「直到八月世界衛生組織才宣佈公共衛生緊急狀況——距離第一起跨國傳播已經過去五個月。」

反應如此緩慢的部分原因,也許是此前世界衛生組織的裁員,導致機構人手和資源不足。

但是高斯汀說,「這次瘟疫也暴露了我們的全球系統在應對疫情方面計劃和準備有多麼不足。」 9月4日他在《柳葉刀》雜誌發布文章,稱要為將來可能的爆發鳴響警鐘:這場伊波拉爆發本來可以如何避免?國家和國際社會能為預防下次瘟疫流行做些什麼?答案並不是未經試驗的藥品、大規模檢疫隔離、甚至人道主義救援。如果這次爆發變成如此規模悲劇的真正原因,是人力資源的不足和衛生系統的脆弱,那麼解決方案應該是彌補這些內在的結構性缺陷。

7. 受侵襲最嚴重的國家——乃至我們全世界——交流都越來越頻繁

在任何流行病或全球性瘟疫中,最令人擔憂的擴散因素是旅行者。而在此次爆發中,三個受襲擊最嚴重的國家之間國界非常鬆散,疾病可以在那些為了上班或趕集而四處走動的人之間輕易散播。

但是鮑什醫生說,此次西非的爆發也是個提醒:我們正居住的星球上交流越來越頻繁。

「即便是世界上最偏遠的地區,人們也越來越多的連接在一起,」他說,「有時候是全國的,有時候是跨國的。」

他說這是個新的常態,而這應該改寫公共衛生官員關於日後伊波拉疫情發展的觀念。

「這次爆發有別於以往的諸多不同特徵——爆發跨越國境線、涉及多個城市地區——我們可以將之視作新的常態,而我們必須關注的是,由於地區之間連通,可能日後每次爆發都要面臨這樣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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