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運動 兩樣心境 香港與中國的情結糾葛

白馥萍

如火如荼的香港佔中運動恰逢中國國慶假期,一個國家,兩種情緒,港人為「真普選」堅定示威。在此議題上,香港追求的是西方國家主張的普世價值-「自由民主」。但除了以「民主」之名發聲,香港面對中國內地,有沒有其他情結糾葛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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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歷史脈絡來看,1842年中英鴉片戰爭,清政府戰敗,被迫簽定《南京條約》割讓香港。從此香港成為英國殖民地,英國在遠東的重要據點,對口中國的門戶。眾多資料描述,「當時英國接收的香港是個只有漁民和工人的海邊小鎮,在英國治理下慢慢發展成為貿易重鎮。之後由於英國統治,避開了近代中國的政治起伏,一躍成為華南地區的國際貿易城市。」

在英國將近150年的統治下,香港的確建立起一股新的世界觀,西式建築、教育、娛樂、穿著、商貿行為……一切都是當時西方進步的象徵。但在政治上, 推行民主選舉、代議政治已有數百年歷史的英國政府,並沒有賦予港人平等的參政權。根據英國殖民時期的法律《英皇制誥》(Hong Kong Letters Patent),港督一職由英國指派,而且歷任港督皆非「港人」。直到英國治理後期,才出台「港人治港」的理念和政策,但未完全落實。

禍福相倚的被殖民史

比較殖民時期與回歸後的香港,最常出現的辯論題目是:香港結束一百多年的殖民統治,結束「二等公民」的日子,在政治上擁有高度的自治權,擁有更充分的民主和自由。英國治理時期並未平等對待港人,為何回歸後的香港仍對中國沒有好感?

香港科技大學教授丁學良用「比較優勢」的角度分析,認為英國治理香港的最後半個多世紀裡,絕大多數港人之所以不願意奮起反抗殖民主義,並不是因為殖民制度有多麽完美,而是因為中國內地長時期多種形式的大動亂—鎮壓反革命、土地改革、大躍進、大饑荒、文化大革命等等。相較之下,香港的政治體制雖然被英國牢牢掌控,但至少老百姓能夠謀生、發財、圖進一步的發展。

鴉片戰爭後的中國經歷了混戰割據,內憂外患。國共內戰結束,中共建政,經歷了大躍進、文化大革命,人民生活水準降到谷底,國內局勢一片混亂。但是比鄰的香港持續進步開放,資本主義促進商業活動,形成蓬勃發展的強烈對比。中國內地是人間煉獄,香港則是避難所,兩地中間出現了一道玻璃牆。

1997年,香港正式回歸中國大陸。當時香港氣氛充斥恐懼與不安,對共產黨的各種不信任,深怕港人習慣的自由經濟與資本主義將消失,恐懼私有財產遭到沒收,擔心失去自由……雖然中央政府宣稱香港50年不變,「馬照跑,舞照跳」,當時仍引發一股登記移民、拋售房產的「離港」風潮。

香港昔日閃耀 中國今日也脫胎換骨

但是回歸至今17個年頭,當時港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中國內地,已經成為影響全球政經局勢的強國,在國際各領域都有話語權。2013年大陸GDP成長率 為7.4%,香港則為2.9%,港人曾經睥睨視之的「內地」經濟實力日益雄厚。2008年《時代》(TIME)雜誌創立的新名詞「紐倫港」 (Nylonkong,紐約─倫敦─香港),讚譽香港的經濟成就,如今光芒有被北京、上海等新興金融交易中心壓過之勢。

英國《衛報》(The Guardian)9月30日刊登英國學者雅克(Martin Jacques)題為《中國大陸是香港的未來而非敵人》(China is Hong Kong’s future – not its enemy)的文章,指出香港發展迅猛,是改革開放的受益者,成為中國對外發展的口岸,因此吸引了眾多想要打入中國市場的跨國企業和銀行。

17年來,情況發生很大變化。中國經濟成倍增長,生活水準也逐年提高。而且現今外資想進軍中國市場,可以直接去北京、上海、廣州、成都或者許多其他 大城市,香港已經失去了作為中國門戶的地位。過去,香港是中國無與倫比的金融中心,而如今它漸漸被上海取代。如果說開放初期的中國需要香港,那麼現在看來,反倒是沒有中國的香港會遇上大麻煩。

中國與香港 誰更需要誰?

這也是北京當局對香港態度日趨強硬的因素之一,復旦大學政治學教授張維為明白指出,中國正在迅速崛起,香港對中國的重要性已遠遠不如30年前。在這種情況下,香港不應做任何使自己更加邊緣化的事情;如果香港的抗議搞垮了香港的經濟,受到最大傷害的將是香港,而不是中國內地。

張維為分析:「中國政府不希望香港發生的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中國是一個大國,大國設定自己的議程,而不是由別人來設定它的議程。」香港700萬人之於中國大陸13億人民,前者不到後者的1%。

另一方面,從開放陸客赴港自由行、簽訂CEPA經貿協定、香港開放內地人成為香港公民,到籌劃實施上海與香港股票交易互通的「滬港通」,香港與內地的連結越扣越緊,互動漸增,卻也激化了中港矛盾。

一場運動 兩樣心境

蜂擁至香港購物的陸客成了拉動香港經濟成長的重要引擎,同時也因陸客「掃蕩式」的採購、港人無法接受的「遊客素質」而屢起衝突與爭議,回顧「奶粉事件」引發的香港奶粉市場缺貨慌、「內地客夫婦讓孩子在旺角街頭便溺」等爭議便可見得,其他諸如通貨膨脹、交通堵塞、非法生育等也引發爭議。

或許可以這麼說,和平佔中運動發起人「佔中三子」皆已過中年,是香港上一代的菁英,歷經回歸前與回歸後的兩種實際與心理的狀態,有其複雜的集體記憶。學聯、學民思潮的學生領袖屬於另一個政治世代,見證了「內地人」對香港社會的負面影響,體會了香港絕對優勢不再、對內地倚賴漸增的焦慮。一場運動,兩樣心境。

從殖民地到特別行政區,從政治順民到上街抗爭,儘管遙望前路,山風海雨撲面而來,但香港人撫今追昔,還是會繼續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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