禿頭有哪些意想不到的好處?

自古以來,人類在對抗脫髮的問題上一直都腦洞大開,不遺餘力:北歐海盜運用鵝糞製造生發水;古希臘名醫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把純天然、實打實的鴿子糞(配之以山葵、小茴香子和蕁麻)視為根治禿頂的最牛神器;古埃及人則在5000年前就精研防脫髮秘方:將刺蝟的刺燒成灰燼,浸入油中,與蜂蜜、雪花石膏、代赭石以及手指甲縫裏的碎屑混合調配,塗抹在脫髮區域上,塗抹時量大從優。


自從男士們有了對鏡自照的機會以來,他們就無時不刻不在為自己日益踽踽獨行的頭皮發愁。在這方面,朱利葉斯·凱撒(Julius Caesar)大帝深懷執念,窮其所有想讓頭髮長回來;與其說他佩戴月桂皇冠,是為了表達對羅馬傳統的認同,不如說他是在企圖掩飾自己呈光瓦亮的腦門兒。

等到邂逅埃及艷後克莉奧帕特拉(Cleopatra)的時候,他簡直跟一個完完全全的禿子相差無幾。克莉奧帕特拉為愛郎精心舉薦了一款以研碎的小鼠、馬牙以及熊脂為藥引子的家鄉祖傳秘方。這回,為了保住自己那幾根亂蓬蓬的頭髮,凱撒做出了最後一搏。

嗚呼哀哉!這個秘方竟然也不管用,凱撒仍舊脫髮不止。最後,凱撒只剩下後腦勺的頭髮,他開始留長後腦的頭髮,並將這幾縷頭髮往前一梳,蓋住前額的光禿。古人欣欣然將這一技巧形容為「幻覺風格」,今人卻將此雕蟲小技叫作「遮禿髮型」(comb-over)。而在脫髮這件事上,凱撒大帝可謂繼往開來,前有蘇格拉底、亞裏士多德、希波克拉底(縱有鴿子糞傍身,但依舊禿得一發不可收拾,甚至有一種禿頭的類型就以他的名字命名),這樣的偉人聰明絕頂,後有拿破崙、甘地、達爾文、丘吉爾、莎士比亞之類的翹楚不甘示弱。

數千年後,我們已經將不再用花環和令人作嘔的調配品來自欺欺人,轉而將價值不菲的發乳、滋補品和洗髮水視作新寵,並將遮禿假髮、生發藥丸以及植髮手術作為破釜沉舟的最後一著。今時今日,你可以去脫髮診所看病,報名參加脫髮諮詢,而且四下都不乏脫髮門診的廣告,勸誘諸位正在謝頂的男士去「看看大夫」。論文用流行病學的術語對禿頂現象展開討論,與此同時,這一現象甚至還有一個聽起來科學範兒十足的新興叫法:「雄激素性脫髮」(androgenic alopecia)。要是你不知道這裏說的就是謝頂,你可能還以為這是某種醫學疾病呢。

相應地,每年為了治療脫髮問題,世界各國的禿頂人士總共要花掉35億美元(27億英鎊),比馬其頓共和國(Macedonia)整個國家的年度預算還多;也正如比爾·蓋茨(Bill Gates)去年所指出的,這個數目遠遠高於世界各國每年在瘧疾管控上的開支,後者僅為每年2億美元(1.54億英鎊)。

除了治療費用驚人之外,時下的禿頂治療方法還在原料成分上存在缺陷,由此而來的副作用令人望而卻步。2014年,抗脫髮藥物非那雄胺生發劑(Propecia)的銷量達到2.64億美元(2.04億英鎊),創下歷史新高;然而,這款藥物可能會引發陽痿。與此同時,植髮手術是出了名的殘忍血腥,據悉一直以來,其痛苦令男子漢大丈夫嚎啕大哭。國際植髮手術醫學會(International Society of Hair Restoration Surgery)2009年的一項民意調查顯示,將近60%的男子寧可捨棄金錢、拋棄朋友,也要擁有一頭濃密的頭髮。

對此,我們不禁發問:大家是不是完全陷入了禿頂有百害而無一益的誤區?

別忘了,如今有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在人類進化的歷程中,光禿禿的腦袋並非驚人巧合。人們認為,禿頂的男士擁有更高的智慧、更超群出眾、社會地位顯赫;他們亮呈呈的頭皮說不定還幫助自己引誘異性,甚或保全性命。

想要搞清楚是什麼令禿頂變得如此了不起,首當其衝,我們需要還事實以真相。

布魯斯·威利斯(Bruce Willis)


通常,大家認為脫髮傾向會讓人變得更爺們兒,儘管這與超級光頭猛男布魯斯·威利斯(Bruce Willis)的存在所蘊藏的趨勢不謀而合,但卻與真實情況截然相反。同樣,與常識背道而馳的真相還有:禿頂的男子並不會更加陽剛雄渾,也不會擁有較高的睾丸激素水平;不過,他們的確傾向於在胳膊、雙腿和胸部的位置長出更多的毛髮;恐怕最令人震驚的要數,禿頂男子頭上的毛髮其實一點都不比常人少。

那麼,這一切究竟是如何發生的呢?
由於我們在提到禿頭時總是伴隨著情緒失控,長期以來,我們都對其滿懷誤解。亞裏士多德認為禿頂根源於性。在古羅馬時期,軍隊中的禿頂泛濫成災,而罪魁禍首被認為是士兵頭上戴的沉甸甸的金屬頭盔。在此之後的禿頂學說還包括「大腦乾涸」理論(提出該假說的人認為,大腦日漸萎縮,毛髮也隨之漸漸從頭部脫落)、空氣污染理論以及令人啼笑皆非的髮型不當理論。

早在1897年,一名法國皮膚病專家宣稱自己已經發現,禿頭的真正的病源其實是一種微生物,由此在全球範圍內掀起了一陣恐慌的浪潮。理髮師和醫學期刊匆忙地行動起來,號召大家定期以沸水清洗梳子,而且家庭有禿頂史的人在任何情況下都只能使用自己的梳子和發刷。

現如今我們知道,引發禿頂的罪魁禍首是一種威力強大的睾丸酮分解物,名為雙氫睾酮(dihydrotestosterone,縮寫DHT)。當男性胎兒還在子宮的時候,這種激素對男性外生殖器的發育過程發揮重要的作用。對於毛囊敏感的成年人來說,雙氫睾酮使得其頭皮中的毛囊收縮。隨著雙氫睾酮不斷發揮它的魔力,男性頭上所謂的頭髮「末梢」逐漸長成了如嬰兒幼細的胎毛般又短又軟的「毫毛狀」頭髮。

而且,鑒於它是睾丸酮的一種產物,所以你可能會認為,睾丸酮越多,雙氫睾酮就會越多,脫髮就會越厲害。而實際上,只需有一小撮睾丸酮,脫髮就會一觸即發。相反,是頭皮層毛囊細胞的敏感度使每位脫髮人士的脫髮輕重有所區別,而這一性狀是從母親一方遺傳過來的。

脫髮竟是遺傳而來的,這一事實極其重要。在滿30歲之前——這遠遠早於男性生殖年限終結的時間,25%到30%的男性都多多少少會有脫髮症狀。不僅如此,這一現象還遍及全世界,任何一種種族的男性都未能倖免。對人類而言,如果脫髮是一種不好的現象,那現在這種性狀應當早已在進化過程中消失了。與此相反,脫髮這種現象至今依然普遍存在。這一事實暗示了這種性狀對人類是有用的,但是其作用方式到底是怎樣的?而且,要是果真如此,為什麼只有男性會脫髮呢?

早在20世紀90年代,這一問題便引發了貝瑞大學(Barry University)的一名心理學家弗蘭克·穆斯卡裏拉(Frank Muscarella)的思考。他指出:「總體上說,如果自然界中有什麼東西是男性有而女性沒有的,那麼就意味著這一特徵在發揮性暗示的作用」。

此外,這些「兩性異形」的性狀特徵中的大多數還擁有別的共同之處。穆斯卡裏拉表示:「它們通常與優勢地位有關,也往往關聯到更多的繁殖機會。」換句話說,人類男性的禿頂可能相當於雄孔雀裝點華麗、色彩鮮艷的屏展。鑒於禿頂對女性的吸引力,可推測它很可能是演化而來的。

而過往已有的研究顯示,在女性眼中,禿頭男子並不性感,但這很可能是因為禿頭的男性往往年事已高。女性會覺得老年男性缺乏吸引力,這並不會讓人覺得詫異。穆斯卡裏拉指出:「我們知道,良禽擇木而棲,社會地位高的男性對女性獨具吸引力,所以即便女性沒有因男性外表和身材而受到吸引,也可能深受其身體以外的因素感召,慕名而來」。

我知道你此時心中的疑團,而未等你開口,穆斯卡裏拉就已做了解答:「其實我不是禿頭,而且頭髮非常好。」因而,他並不會成為這一理論的受益人。

時值2004年,他決定為那些不太幸運的男性同胞挺身而出,展開一番調查。為了消除可能對結果產生干擾的因素,穆斯卡裏拉知道自己需要即興創造出一些禿頭男性的形像。然而,他也清楚,自己不能隨意地拍幾個男子的照片,再用軟件將他們的頭髮裁剪掉。

相反,穆斯卡裏拉說服了一名理髮師朋友幫忙,一同前往當地的假髮店。他說:「我請我的理髮師朋友在假髮上做了些修剪,使得其中的一個假髮看起來像長在一名男子頭上的濃密頭髮,一個看起來像是發際線在往後退,一個看起來像個禿子。」那些禿頭的男人往往會很自然地在自己耳朵上方和後腦勺周邊留一些頭髮,所以假髮對他們而言是必不可少的,即使只是為了做個有模有樣的禿子。

在他的朋友完成對假髮的再次改造後,穆斯卡裏拉買了三個塑料小圓帽,並用維可牢搭扣把假髮固定在圓帽上。接下來,他們要求六名倒霉的學生戴上這些假髮,並採集了一些照片。「當然,他們看起來百分之百嚇人,」穆斯卡裏拉如是說。

幸好,那會兒他的搭檔剛剛買了某種非常原始的照片編輯軟件,因此,他們可以逐個像素地抹去橫亙在頭蓋骨和前額之間的突兀線條,使圖片看起來相對正常。

再往後,他們將這些自製的圖像應用到實驗中。穆斯卡裏拉分別將這些圖像展示給101名男性心理學學生和101名女性心理學學生看,同時請他們對圖中男士的吸引力和性格各方面做出評價。

儘管被試者普遍認為,完全禿頂和開始變禿的男士在外表上的吸引力趕不上其他男士,但這兩種男性在一類評分中異軍突起,遙遙領先。參與評分的學生一致認為這些男性更加聰明、更有影響力、知識更淵博、受過更為的良好教育、社會地位更高、更誠實和更樂於助人。而這些性格特徵被統稱為「社會成熟度」。

穆斯卡裏拉推測,脫髮可能是作為一種社會地位顯赫的象徵進化而來,這種象徵對部分女性而言具有無法抗拒的吸引力。有趣的是,禿頭的男人也會被認為不太強勢。穆斯卡裏拉指出:「如果你仔細想一想,就會發現,早期人類的男性可能是光著身子、通體長滿毛髮地奔來跑去。因而你可以想像,蓬亂的頭髮、濃密的大鬍子——各種各樣的體毛——乍看之下都頗有些嚇人。」而變禿可能是將地位顯赫的成熟男性從毛躁的青少年壯男中分離出來的一種方式。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多年以來,把頭髮剃光的人很可能早就在以假亂真,從而享有身為禿頭才有的諸多自然而然的優待,而我們普通人卻一直渾然不覺。正如穆斯卡裏拉所指出的,幾個世紀以來,剃光毛髮的樣子一直都受到哲學家、教師和牧師的喜愛。基督教的修道士們則更進了一步:他們不僅剃光頭,而且是直接模仿男性變禿的方式剃的光頭。

這一發現得到了大量其它研究的佐證。縱觀世界各地,無論是巴西偏遠甘蔗種植園的工人,還是贊比亞的高中生,禿頂男性大多被視為更超群出眾。甚至對於那些只不過是剃了個光頭的男子,也有此奇效。

甚至還有一些激動人心(儘管飽受爭議)的證據表明,光頭可能挽救生命。

長期以來,情況恰恰相反。大家很早就已發現,那些不能生成雙氫睾酮的男性(比如那些被閹割的男子)在其有生之年,頭髮都健康而飄逸。有趣的是,這些人也從未患上過前列腺癌。

在嬰兒時期,雙氫睾酮引導前列腺體的生長。因而順應情理,在成年後,它也將有助於腫瘤的生長。前列腺癌和禿頂則可能是建立在一種家族遺傳的、共同激素敏感度的基礎之上。這一推測在今年早些時候得到了證實——研究者發現,禿頂的男性更容易罹患侵襲型的前列腺癌,每年有30萬名患者死於該病。

然而,變數存於其中。儘管乍聽之下,覺得這根本算不上一線希望。眾所周知,維生素D水平低是誘發前列腺癌的另一大元兇。而只有當曬陽光時,身體才能合成維生素D。如此一來,禿頭在這方面的優勢簡直不言而喻,相較於頭皮暴露面積較小的普通人,他們接收到的陽光照射要多得多。人類進化出禿頂莫不是為了在某種程度上減輕雙氫睾酮的致命影響?

匈牙利伊什特萬大學(István University)的彼得·卡柏(Peter Kabai)指出:「數萬年前開始,禿頭或已幫助歐洲男性吸收更多的紫外線輻射,進而製造更多的維生素D。」這一論點正是他在自己開始謝頂之際產生的奇思妙想。同時,這種說法也解釋了為什麼女性不會禿頂——因為她們沒有前列腺。

而相關論據正層出不窮,日益累積。在戶外工作的男性比那些花更多時間呆在室內的男性更有可能免受前列腺癌的侵擾。同時,這一情形也同樣適用於那些被曬黑的人、那樣像孩子似的烤太陽烤到起曬斑的人、那些生活在熱量更充足地帶的人、那些更頻繁地前往國外度假的人。日照的影響非常之大,甚至連患者是在哪個季節確診患病的,都會對診療結果產生天壤之別:那些在夏天查出病情的患者死於癌症的可能性較小。

卡柏指出:「如此種種都牽涉到維生素D,而大多數人都缺維生素D」。最後一項證據則來源於去年發表的一項臨牀試驗。它以37名男性前列腺癌患者作為被試,讓其中一波人服用一種維生素D的補充劑(服用量將近是推薦每日用藥量的七倍),另一波人服用一種安慰劑。

在六十天以後,研究人員切除了這些被試者的前列腺,隨後觀察其腫瘤的變化:在服用維生素D的被試組中,其腫瘤已經縮小了;而在另一組未服用維生素D的被試組中,其腫瘤早已惡化。此外,這一維生素D補充劑還改變了關鍵基因的表達方式——切斷了那些參與炎症反應的基因,眾所周知,正是這些基因是引導癌症發展的罪魁禍首。

換言之,儘管開始變禿的男士們確實在脫髮,但他們可能更容易受到前列腺癌的影響,而禿頂並非病源;相反,禿頂本身可能在某種程度上正有助於減輕癌症的罹患風險。

此外,這還解釋了為什麼種種跡象都那麼撲朔迷離:先前的一項研究發現,在而立之年到來前,發際線就逐漸升高、或出現斑禿現象的男士在往後年月中罹患前列腺癌的機率比其他人低45%。卡柏指出:「一些禿頂的男子可能喜歡成天戴著帽子,而另一些則可能不會。這一差別很可能是造成這類研究模棱兩可的一個源頭」。

這下,大家就都明白了:變禿可以幫助男士們彎道超車、俘獲芳心、變得更好。恐怕是時候把鴿子糞丟到一旁,給予呈光瓦亮的腦門兒其應得的尊重了。■

轉載:BBC中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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