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故事FM》採訪了五位普通的武漢市民，請他們講了這個時候身處疫區的真實感受。今天我們要登出武漢一家三甲醫院心內科的住院醫師的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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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定留守
我叫三三，現在是武漢一家三甲醫院的心內科住院醫師。
新型冠狀病毒這個事情我們大概在一月初的時候就知道了。因為武漢這邊三甲醫院的醫生，很多不是武漢大學就是華中科技大學畢業的，圈子很小，所以消息流轉非常快。
當時是武漢市中心醫院的一個醫生在同學群裡面，就是在協和 15 級的什麼群裡面發出來這個資料，我們學醫的一看那個 CT，就知道是病毒肺。
武漢市中心醫院當時讓病人自費做了病毒基因檢測，檢測的結果是它跟冠狀病毒相似度 70%，所以那個醫生才敢說是「新的非典」。
我們主任比較好，一月初他發現這個事情就在科室里跟我們講了。
然後，我們醫院在一月的前兩個星期就已經調整發熱門診的人數，做好準備了。但是官方這個時候說「沒有人傳人」，可能是怕引起恐慌吧。
我當時還想着，大年二十九值完夜班之後就回家過年，初十之後再回來上班，但後面情況就越來越嚴重了。
一月十幾日我們這就出現了感染的情況，我們就開始自己買 N95 口罩、紫外線消毒燈、藥品，這些都是自備。
我那時候還覺得無所謂。真正慌的時候是 1 月 23 日武漢封城，沒有想到這個病毒傳播性這麼強。
我老家在武漢下面一個縣城裡。我就讓老婆先回去了，我一直糾結自己回不回去。
22 日搶口罩的時候，我本來說我要回去，我們主任說了一句，「你這不負責任，你在醫院裡面待過，你再回去就不怕傳播給別人？」
這句話到後面我想了好幾天，大年二十八我就跟科室說，我今年就不回家過年了，如果有任務可以安排我上。
其實最終讓我下定決心的，是我們同一批進來的一個同事。他當時去了發熱門診，然後告訴我，封城之前他在門診看了 188 個病人，其中 88 個 CT 顯示是陽性，所以封城前這個病情就比較嚴重了。
所以我才決定不能回去，因為我多多少少也算暴露過幾次，自己即使沒有問題，不代表沒有攜帶。
還好封城之後，通過政府的宣傳，現在大家都知道怎麼回事了。
現在 CT 陽性的話，我們只能叫疑似病例。因為確診要用基因盒，這個我們非常緊缺。但是我們有一個標準，就是看 CT 是不是病毒肺。只要他 CT 上顯示是病毒肺，這個人就應該八九不離十能確定感染了。
這個病毒傳染性非常強，我們科室目前有三、四個人在隔離病房，前兩天基因檢測后已經確診了。因為我們有一個心內科去呼吸內科的會診，不知道當時有沒有接觸到病人，可能去過那個病房就被感染了。
後來我們就在科室里討論了一下感染的主要癥狀。它不是看你有沒有發熱，或者流鼻涕、打噴嚏這些感冒的癥狀。它最先出現的癥狀是，我們看病人有沒有乏力和有沒有胃口。如果出現乏力、沒有胃口，我們就建議去做個 CT，確診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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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室與醫院的現狀
因為我們是心內科，現在屬於二線科室了。封城前一個星期，我們醫院就開始組織發熱門診、隔離病房。原來一個病房是三張床，可以放三個病人。隔離病房為了防止交叉感染，只能放一個病人。所以原來呼吸科的病人就轉到我們這些二線科室去了。
我們目前安排的班是一個人上 24 小時，然後休息 6 天。因為現在又開了幾個呼吸內科，就抽調了好多醫生去發熱門診和隔離病房。護士也抽掉了不少，去其他科室或者去支持金銀潭這樣的醫院。
非典的時候，因為大劑量使用激素治療，很多病人治癒後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但這次到目前還沒有看到有大劑量使用激素。
如果高燒不退的話，會使用小劑量的，這個是正常範圍之內的。我們臨床都會用的。
但是如果你的肺炎感染得很重，將來多多少少都會留下一點東西。就怕出現肺纖維化之類的情況。年輕的時候可能沒什麼，年老的時候就比較容易發生感染。
目前武漢所有的醫院，基本上都處於沒有床位的狀態，病人收不進去，除非你特別危重。像輕微和中度的病人，都是讓他們回家自我隔離、吃藥，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我現在看到一般門診基本上沒有什麼病人了，以前大廳都是排滿人的，現在就零零散散幾個人。但是發熱門診人很多，排很長的隊。而且晚上還比白天人多，可能他們怕小區的鄰居知道自己來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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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缺的防護物資
作為二線的醫生，我現在每天的工作有點尷尬。除了該上班的時候上班，每天就是自我隔離，然後在群里填各種愛心組織捐贈的申請表單，幫科室搶一下物資。
因為我們醫院很多東西都沒有了，像口罩、防護服、護目鏡，這些東西都是沒有的。
其實，對於隔離病房來說，物資的使用有嚴格的要求。比如普通的外科口罩，真正有效期大概就是 3~4 個小時，N95 的話可能就 4~6 個小時。
但因為我們缺物資，所以一戴就是一天。現在還出現了一種現象，像我們在二線科室的，N95 口罩用完一天之後，我們拿去水龍頭下接水，看它漏不漏水，沒漏水的話應該還能用，就拿酒精消消毒、放在紫外線燈上消下毒，然後繼續用。
特別是隔離服、護目鏡和 N95 這種物資，不屬於醫院的平常需要，所以它們的儲備量都不會特別大。但是我們員工就有 1000 多人，加上每天的消耗，慢慢就沒有了。
前幾天，協和醫院是第一家直接向外界求援的，他們做了之後，我們這些醫院才跟着也向社會求援。昨天在微博上看到協和西院的護士沒有口罩，自己用手術衣的材料自己剪。他們已經到了這種地步，比我們更慘。
因為武漢紅十字會這個物資還沒有分配下來，反正我沒有領到過紅十字會的東西。所以我們基本上都在搶物資，爭取愛心人士捐助的口罩這些東西，然後我們為科室和醫院出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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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被召喚
我現在在等着隨時被召喚上一線。前兩天就已經練習了怎麼做二級防護，包括穿衣服怎麼穿，我們都有一個流程標準的。我們主任要我背了幾遍。
去發熱門診我自己最擔心的主要是醫鬧行為。之前不是有一個被確診的嘛，那個家屬把醫生給打了，結果醫生嚴重暴露了。還有扯醫生的口罩、吐痰這種事情。
其實最麻煩的還是心理壓力，但我覺得我的抗壓能力還好。
我印象最深刻是大年初一，我們科室有一個女生出現了發熱的情況，她心態就崩了。後來還好，她只是普通的感冒，就回家自我隔離去了。
我能理解大家心裡的恐慌，這個病毒的確要重視，但是不需要恐慌。因為它雖然傳染性高，但是它的死亡率不是很高，基本上死亡病人多多少少都合併了一些基礎病，身體比較衰弱的，所以扛不住。
我在發熱門診的那個同事自己統計了一下，發現三十歲左右的發病率不到 5%。我們醫院的隔離病房好像還沒有出現死亡的，有幾個用了葯之後還出院了。
死亡率不高，我們也不就不那麼擔心了。
所以說還是一個抵抗力的問題。你不如趁着這一段在家的時間，吃好喝好休息好，調整好自己的心態，別信那些偏方。
如果說雙黃連能抑制病毒的話，那我想說，白開水也有抑制作用呢。大家如果都有點醫學常識的話，就不會相信這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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