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為什麼分裂成那麼多國家,而中國一直沒有,背後的最大功臣

活簡單點

今天的世界,全球一共有兩百多個國家。但有意思的是,作為在世界文明歷史上佔有過重要地位的歐洲,這片與中國土地面積相差無幾的土地上,曾經也有過羅馬帝國和查理曼帝國大一統的輝煌,但現在卻已經大大小小分裂成了五十多個國家。

而東方古老的中國,自秦代大一統之後,也曾歷經無數戰亂,無數貧弱不堪,但卻一直沒有出現過大的分裂。這是為什麼?任何現象背後都有一定的本質在推動,這肯定不是偶然的,讓我們來細細分析下背後的原因。

中世紀的歐洲與古代的中國其實有許多相似的地方。在政治上,歐洲整體表面上雖然不像中國一樣是中央集權制度,但其實是另一種形式的集權制度。當時的羅馬教會掌握了除拜占庭外的整個歐洲的最高權力(至少也在表面上)。在信奉「君權神授」的歐洲,各大小領主或王朝的合法性都得來自於作為上帝的代理人的教會的授權。如那場著名的「卡諾莎之辱」就是一個很好的例證。

所以,當時的歐洲雖然不能說是一個統一的國家,但至少可以說是一個內部有千絲萬縷聯繫的綜合體,在當時的歐洲,內部沒有什麼民族或國家的概念,只有因貴族婚姻或繼承的關係分分合合形成的不同的皇朝和領地。

我們中國人喜歡說的「同文同種」在當時的歐洲也得到了體現,所謂同文,就是整個歐洲,雖然方言土語不計其數,但書面只有一種語言:那就是拉丁語。注意,這很重要!在當時強大的天主教勢力下,共同的語言和共同的宗教,促成了全歐洲人共同的身份認同:大家都是上帝的子民,都用拉丁語作禱告,平日裡書信往來、寫書著文也都離不開拉丁文,因此大家有認同感,都是一家人。

但是今天我們可以看到,與我們中國不同的是,歐洲自中世紀結束後進入了近代到今天,在它並不很大的版圖裡,竟然陸續分化出來了大大小小的幾十個獨立國家。這個過程在19世紀下半葉達到了高潮,直到20世紀晚期還沒結束,隨着前蘇聯和南斯拉夫的解體,又給聯合國帶來了16個新成員。

而在中國,這段時間裡雖然也經歷了經歷了不少苦難,大大小小的外戰內戰一直打到了1949年。但中國始終保持了統一。中國為什麼沒有分裂,除了有很多別的因素外,個人認為,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老祖宗傳下來的漢字在這方面絕對功不可沒。

也許很多人不會認可,這裡為什麼這麼說?讓我們細細來分析下,先看看歐洲。

今天歐洲的分裂成為大大小小几十個版圖,當年的查理曼大帝如果看到一定會痛心疾首、捶胸頓足,但這背後是有其歷史必然原因的。為什麼會這樣,首先得從歐洲人的民族主義思想和「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的觀念說起。

在中世紀時期,歐洲各地其實只有王朝和領主,沒有真正的民族概念,也沒有現代意義的國家。而現代民族的誕生的原因是民族主義觀念的興起。所以,可以說,是民族主義造就了民族這個概念。

按照民族學家安德森的理論,民族是一個群體中的每個人,因為共同的語言、宗教信仰、歷史回憶、血緣等等方面的因素,把所在的群體「想像」成一個民族,然後民族就真的誕生了。民族是「想像的共同體」這個著名的概念就是這樣提出來的。

安德森

而導致民族主義產生的各種因素中,語言最為關鍵。這裡就要說到重點了。今天無論是任何國家,都把是否說同一種語言作為區分民族的重要標準。如我們中國一直就有「同文同種」的說法。而英文中的barbarian,原意是指「野蠻人」,古義其實就是「外(族/國/鄉)人」,其原始印歐語詞根是barbar,意思就是「聽不懂的語言」。所以,意思就是語言聽不懂的就是外人。

而在當時的歐洲,中世紀結束後,原來輝煌無比、一統天下的拉丁文漸漸成為昨日黃花,隨之取而代之的是如雨後春筍一般不斷冒出來的方言文字。這些方言文字就是民族語言的前站。有了不同的民族語言,人們漸漸就有了佛家所說的 「分別心」,開始以是否說同一種語言來區分自己人和外人。於是就出現了民族主義,最終進而漸漸進化出了大大小小的民族類別。

而這個過程中快速發展的印刷業起到了重要作用。

要說起當時民族語言的誕生,就免不了要提到當時印刷業的飛速發展。當時的資本主義已經開始在歐洲萌芽,而其中發展中的印刷業需要儘可能大的市場以賺取儘可能多的利潤,這是資本的特性決定了的。

而在文藝復興之前,歐洲的中心西歐主要的書面語言都是高高在上的拉丁文。所有宗教、教育、政府管理等等都只使用拉丁文。而當時的拉丁文就像我們中國的文言文一樣深奧難懂,所以也只能掌握在少數上層精英手中。而絕大多數人日常生活中使用的方言地位比較低下,基本上連文字都沒有。就這樣,絕大多數不懂拉丁文的底層人就只配當文盲了。這和當時的中國極其相似。

但對於饑渴的印刷業來說,當時正值宗教改革時期,有限的拉丁文市場根本無法滿足它的胃口。就這樣,印刷業的市場需求和宗教界推廣聖經的需要,成為了方言文字誕生的一個主要推動力。有了方言文字,識字率飛速提高。報紙、聖經、文學作品等等出版物的各類和數量都迅速增加。從另一面,也讓方言也迅速在一定特定範圍內開始普及。

但當時早期的歐洲存在着無數小方言,如一個德語區就有多如牛毛的小方言,互相之間甚至無法溝通。法語、英語也都是一樣。並且小方言的覆蓋人數太少,對於出版業來說很不經濟,所以一般形成文字並用於出版的只是這個語言區域的主流的或比較覆蓋面廣的方言。

最終就這樣,在印刷業的不斷推動和區域本身政治經濟的需要下,區域內的語言逐漸趨於統一。比如德語,就是馬丁·路德用德語中無數方言中的一種翻譯《聖經》之後,這種方言就成了德語的標準。最後統一了所有的德語方言。而在英國,則是《欽定聖經》和莎士比亞作品的出版後,最後統一了英語,給現代英語打下了基礎。

於是,在各區域方言漸漸轉化為正式語言的同時,以前流通於整個歐洲的拉丁語就漸漸走向衰落。而以前不同方言區之間都使用拉丁語為書面語,溝通不成問題。但隨着拉丁語的慢慢退出,各個地區都用逐漸自己的書面語。就這樣,不同語區之間在語言上和心理上的距離就越來越大。

隨着人們中對拉丁文的認同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就出現了本方言區中絕大多數使用同一語言的人的彼此認同,這種因語言而產生的認同,加上宗教、地域、歷史等其他方面的認同,就成為了民族的認同。而持這種認同的人,不約而同地會把使用同一種語言的人想像成一個語言共同體。

就這樣,一個稱做民族的大家庭就慢慢誕生了。

同時,拉丁文當年的是羅馬教會的工作語言,教會就是拉丁文的後台。文藝復興後,科學高度發展,在科學的緊逼下,人們心中一千多年來堅如磐石的宗教信仰開始逐漸鬆動了。同時,世俗王朝勢力也開始向教會索要更多的權力。最後誕生了宗教改革這場影響深遠的運動。

就這樣,教會勢力和拉丁文兩個難兄難弟江河日下,民眾對各自民族的認同取代了同為上帝子民普世性的宗教認同。信仰退潮而所騰出來的灘地,馬上就被民族主義的大潮所攻佔。原來由上帝提供的歸宿感和安全感,在民族主義那裡照樣可以獲得。於是就這樣,民族成了另一個上帝。

在近代歐洲,民族和國家差不多就是一個意義。民族和國家,在英語裡是一個詞:“NATION“。 意大利民族解放運動領袖馬志尼說過: 「每個民族都是國家,一個民族只有一個國家」 (Every nation is a state, only one state for each nation) 。就這樣,語言==》民族==》國家,最後水到渠成。

意大利民族解放運動領袖馬志尼

這其實在聖經中就可以看出一點端倪,(《聖經·創世紀》)就曾說過:「大洪水消退後,諾亞的子孫後代在地球上繁衍生息,各隨各的方言,宗族立國」 。這彷彿已經成為了歐洲人後來的一個理念。我們可以看到,即便到了今天,這種民族國家潛在的獨立渴望在歐洲國家內依舊始終強有力地存在。

如上世紀90年代,原來待在前蘇聯和南斯拉夫屬下的眾多民族,一待時機來到,就都迫不及待地宣布獨立。即使像科索沃這樣小的不起眼的民族,也為獨立付出了無數血的代價,在那些年裡甚至成為了全球的焦點。

還有捷克和斯洛伐克,其實合在一起過日子的時間已經很久了,並且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可調解的矛盾,到了最後還是分手各過各的。這些現象讓很多人很費解。合併在一起不是更強大嗎?唯一可能的原因就是它們不說同一種語言,不是同一個民族,相互之間沒有認同感,無法被捆綁在一個國家之內。

我們可以看看,今天歐洲的國家,除了英國、法國、西班牙等等少數國家是在原有王朝基礎上建立的外,其餘國家,特別是那些小國,都是從這條路上走過來的。而這背後,方言文字正是滋生出這種現象的源泉。

但遠在東方的中國,面積和歐洲差不多,當大清帝國轟然倒下的時候,幾千年來一直尊享帝國語言寶座的文言文也跟拉丁文一樣突然被拋棄,但同樣的事卻沒有發生。

同時,中國也有眾多的方言,甚至方言之間的差異比歐洲還大。比如吳語、閩語、粵語,幾個方言區之間的人可以說連口語之間都完全無法交流。但中國並沒有像歐洲一樣出現各種方言文字來代替文言文,也沒有像歐洲一樣,突然冒出許多民族及國家。這是為什麼?

這是除了其他一些因素外,最重要的是我們擁有漢字這種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表意文字。

在歐洲,人們用的是拼音文字。沒有比用拼音文字為現有的方言口語造出一種新文字更容易了。字母都是現成的:西歐的拉丁字母,東歐的西里爾字母,拿來給口語注注音,就迅速形成了一種新的文字。

所以在短短的時間裡,歐洲一下子湧出了幾十種文字,也就是說,幾十種原來地位卑微的無文字方言土語,發育為全功能的語言。但在中國,雖然文言文退了位,但構成文言文基礎的漢字的地位還堅如磐石。只是書面語變成了更接近口語的白話文。

再多的方言,用的書面語還是只有一種。操不同方言的人都用自己的口音去讀,雖然聽上去南轅北轍,互相聽不懂,約翰·約瑟夫在《語言與政治》一書中就提到,「在漢語普通話中,『然』這個字發『RAN』音,粵語則發『JIN』 音, 而吳語發『ZO』 音」。三個發音不但輔音和元音有差異,聲調也各不相同。

雖然普通話、粵語和吳語的人完全清楚他們之間的發音差異,他們講的話也相互聽不懂,但不同的是,在書面上卻是一直溝通順暢。他們能百分之百知道他們在用各自的方言在講同一個意思的漢字「然」。如果你去問他們原因,他們通常就會拿出這個詞的書面語和為證據,在他們的眼中,這個「然」字的意思解釋都是一樣的。

所以,因為使用的都是同一種書面語,哪怕口音再天差地別,大家都會認為自己講的是漢語,並對自己的漢族身份無差別的認同。這就是漢字的天然凝聚力。

而在歐洲,情況往往完全相反。比如塞爾維亞語和克羅地亞語口語完全相通,不過信仰東正教的塞爾維亞人是使用西里爾字母來拼寫,而信仰基督教的克羅地亞人用拉丁字母來拼寫。因此形成了兩種文字和兩種語言,最終進而成為了兩個民族和兩個國家。

所以,跟拼音文字相比,難寫難認的漢字反而在維護國家統一方面有着獨特的功能。字母使每個人都成為語言的創造者,而方塊字防止了這種千變萬化,避免了碎片化。這裡甚至有點懷疑,是否我們老祖宗造字的時候就有遠見而有意為之的?

有人曾把這歸功於秦始皇的「書同文」,但「書同文」只不過是統一了漢字的字體,這並不是最重要的。應該說,功勞最大的是漢字這種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表意文字的發明者。如果當初他們發明的是跟歐洲大同小異的拼音字母,如前所說,我們會不會早就分崩離析了。當然這也只是一種臆想。漢語的特點嚴格來說似乎不存在使用拼音文字的可能性。

不過可以設想一下,如果我們一直在用拼音文字,我們的近現代史會會不會改寫?當大一統的帝國語言隨着大清帝國的倒塌而遠去,各個方言區會不會像歐洲一樣,在渴求市場的印刷業的推動下,誕生出自已方言獨有的拼音文字。

如果那樣的話,每個方言區有了各自獨立的語言。不同方言區之間,不但口語不相通,書面語也完全不同,隔膜就會日深。隨着講同一語言的人的彼此之間的向心力和對講不同語言的人的離心力的作用。在這樣的影響下,必然生成本語言區的民族主義情緒,進而會追求天下所有民族主義者夢想的民族獨立。最後的結果可想而知。

況且當時本來就天下大亂,軍閥紛爭。如果地方的民族主義勢力抬了頭,正好給那些本來就渴望地盤和權利的軍閥們一個師出有名的難得機會。民族主義訴求有天生的合法性、傳染性極強,又像宗教信仰一般極富煽動性,如果跟當時的軍閥勢力結合起來,那結果實在是不敢想像。

感謝漢字,讓這些都不可能發生。一個民族的文字的重要性可見一斑,說漢字是維護我們國家統一的最大功臣,絕對實至名歸。

不過,說點題外話,當年我們不是沒有出現過這樣的危機,在上世紀三十年代,聶紺弩、胡繩等人就曾很認真地提倡過漢語拉丁化。他們不僅提倡要用拉丁字母代替漢字,而且還提倡用拉丁字母來拼寫方言,即為各方言創造文字。

他們當時還甚至至少推出了包括廣州話、潮州話、廈門話、福州話、江南話、上海話、南京話、寧波話、無錫話、溫州話、漢口話、藍田話、四川話、廣西話等十幾種方言的拼音方案。

當時如果他們成功了,後果真的不敢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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