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元緊縮退潮,金融市場進入臨界點,誰來為危機買單?

六爺阿旦

如果沒有疫情,這個世界能好起來嗎?從金融的視角看,答案是不一定。我們今天看到的很多問題,不管是國與國之間,還是人與人之間的問題,如果我們從利益的角度去看,在本質上來說,很可能是經濟發展放緩之後,利益分配的問題。

經濟高速增長的時候,所有人都會直接或者間接的從中受益,因為相對來說錢也更容易掙,國家之間的競爭也會更加寬容,當經濟增速放緩,利益分配不能再像高增長時期那麼寬松,內部矛盾會變得尖銳,國家之間的衝突也會加劇。

其實如果沒有疫情,世界經濟發展的週期,也將輪轉到現在這個階段,因為經濟全球一體化之後,總體上的增長,在美國帶領下,階段性的面臨了見頂的壓力,這個壓力算起來在2008年就已經是自然見頂了。

而始於2008年的美元超級寬鬆週期,正是金融危機之後,為了把矛盾和衝突延後,強力通過寬鬆,又給十幾年前就應該爆發的危機強行續命。可以說這十年,站在美國的角度,本質上是一場放水帶來的盛宴,如今盛宴結束,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誰來買單?

緊縮進入臨界點

按照美聯儲的加息計劃,在6月15日將繼續加息,不出意外的話,這次又會加50個基點。很多人對美國加息這個事沒啥概念,但是不管你關不關心這個事,這個事百分之百會來關心你,因為美國加息的影響,是全球性的。

它不光是會影響到全世界的金融市場,也會影響到各個國家的匯率,甚至包括金融和經濟政策,而這些又會直接或者間接的影響到我們每一個人的現實生活。說起來,這至少是現階段還沒有辦法避免的事,畢竟美元的國際貨幣地位還沒有被顛覆。

飯要一口一口吃,去美元化這條路,也得一步一步來。在這個地位被徹底改變之前,我們還得關注美聯儲的金融政策,以及它帶給全世界的影響。

美聯儲的計劃是6月15日加息,實際上市場已經在提前消化這次加息的影響,美股在跌,美元指數在漲,全球資本向美國回流的情況,確實超預期的強。但即便如此,現在美國的金融市場也將進入到一個臨界點。

這個問題我在之前有過討論,現在全球回流的美元規模很龐大,但是讓美聯儲意想不到的是,這些錢回流美國之後,沒有到美股和美債市場接盤,而是都留著現金在觀望。

現在美聯儲的隔夜逆回購規模,在5月份突破2萬億之後,就一直維持在這個高位,這相當於有超過2萬億美元的現金,既沒有去金融市場進行投機,也沒有去實體經濟裡搞投資。這麼大一筆現金,這還沒有加上槓桿,如果加個5-10倍的資金槓桿,在金融市場就是幾十萬億美元,這個資金規模,在市場上要說可以呼風喚雨,那一點也不誇張了。

一邊是大量的資金以現金形式在金融系統裡觀望,一邊卻是美股在不斷下跌,而且美股又是美國的命根子,這就很讓美聯儲著急了。而美股下跌,歸根結底的問題,還是資金的壓力,這可能比加息導致的經濟衰退風險,帶給美股的估值壓力更大。

美股的資金壓力,首先就體現在了美債的價格走勢上,因為美債市場,可能才是全球金融市場最主要的資金源頭。美債價格下跌,收益率上漲,而收益率每漲高一點,就意味著資金成本會以槓桿倍數加倍上漲。

所以過去在資本市場,一直把美債收益率達到3%作為一個資金成本的臨界點,一旦過了這個臨界點,各路資金都會面臨去槓桿的風險。說白了,資金去槓桿,就要在美股上面拋售股票進行套現。

當美債收益率超過3%以後,美債收益率和美股的走勢,就會形成蹺蹺板效應。美債收益率越高,美股崩盤的壓力就會越大。而這一切的源頭,又跟美聯儲加息相關,美聯儲加息越多,經濟增長的壓力越大,衰退風險越高,相應的看空美國未來的投資者會越多,這樣賣出美國國債的人也會越多,賣的人越多,美債價格會越低,這樣美債收益率會越高,美股資金壓力會更大。

這就成了一個死循環,而循環的起點,就是美聯儲的緊縮。而說起來呢,美聯儲之所以要緊縮,還是因為現在美國的通脹水平太高,不加息壓不住。這麼下去遲早也會出大問題,所以加息算是拖了這麼多年之後,實在拖不下去了,不得已而為之。

現在的情況就是,加息到這個水平,美債的收益率基本上已經在臨界點上站穩,下一步就是收益率倒掛,目前還差一丟丟。

從去年下半年大張旗鼓說要緊縮開始,到現在真正開始加息,這個階段其實壓力在其他國家,主要就是美元從全世界流出,這給很多國家都帶來了很大的資本流出壓力。

這個壓力美國是體會不到的,因為美國只有通脹壓力。而世界上其他國家,不但有通脹壓力,需要加息緩解,還有資本流出導致的匯率貶值壓力,也需要加息緩解。可是這麼加息不就先把自己的經濟給緊縮崩了嗎?

這就是現在土耳其的困境,也是其他發展中國家的困境,而這可能也恰恰是美國最想看到的一幕。通過競爭式加息,在自己的金融市場崩盤之前,先把別人給帶崩了,畢竟對很多國家來說,美元加息引發的資本回流,再疊加抑制通脹進行的加息,相當於是雙重緊縮了,很多國家根本沒法撐下去。

所以土耳其寧願違背常識,任通脹飆升,但就是不加息。埃蘇丹很清楚,只能選一個,要麼肉爛在鍋裡,要麼連鍋一起被美國端走。

沒有第二種可能了。

金融與經濟

隨著加息的進行,美國金融市場,從美債到美股也要開始承受壓力。而美國現在的各種壓力,說起來都是因為加息,而加息又是因為通脹高企,但通脹又是怎麼來的呢?如果追根溯源,說到根子上,通脹之所以這麼高,只有兩個原因。

一個原因是2008年以後美元主導下,放水太多了。理論上放這麼多水,美國認為也有辦法解決,就是把這個通脹壓力轉移到資產端,也就是產業鏈和供應鏈的下游,由這些國家把通脹分擔了,那美國的壓力自然就小多了。

所以這就有了第二個原因,美國強行轉移矛盾,跟我們鬧翻了。整個中下游產業鏈和供應鏈上,跟我們一起配套的國家,自然的都不願意承接這天量放水的後果,所以這份苦果,只能是美國自己來吞。

其實也不光是美國,包括其他西方發達國家在內的這些國家,都是這條食物鏈上的食利者,只不過美國吃大頭,它們吃小頭。但有小頭吃,也好過一轉身來被美國吃吧?

而美國不光是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以後,通過大放水來掩蓋問題和矛盾,更是2015年在收割失敗,2018年又發動貿易戰,在事實上已經鬧翻之後,又在2020年疫情爆發後,再次搞無限量放水。而不管是歐洲還是日本,還是其他五眼聯盟國家,都是這一政策的跟隨者。

這就很難理解了。明知轉移通脹已經不可能,還這麼大放水,是嫌自己命長呢,還是對於自己的實力過於自信了?

現在的格局就是這樣,無限放水的這支隊伍,都別無選擇,只能繼續賭美國贏,美國贏,它們就贏,美國輸,最可能的結果,不是美國來承擔主要代價,而是由它們來為過去的盛宴買單。面對這樣的情形,誰能不焦慮呢?

國家如此,個人也如此。我們如此,世界也如此。

其實我一直是個長期樂觀主義者,但是不可否認的是,我們過去四十年,總體上的方向是通過融入世界經濟,來爭取發展機會的。現在的問題是,當美國又一次面臨內部矛盾向外部轉移的這個時間窗口,不光它別無選擇,我們也別無選擇。

進一步的妥協,是沒有出路的,就像土耳其那樣,生或死只有一條路,一個選擇。很多人以為妥協之後,哪怕還能過日韓那樣的日子也知足了,殊不知這是一種想當然,因為日韓說白了也不過是高級打工人,當西方危機無法向發展中國家轉移的時候,就輪到它們了。

如果妥協的最好結局也不過如此,我們的先輩通過流血犧牲換來的獨立自主,意義又何在呢?

交待上面這個背景不是沒有意義的,現在美元持續緊縮,全世界都會面臨經濟上的放緩壓力,我們現在是全球化的中流砥柱,世界的變化自然也會影響到我們。而經濟的發展,和金融週期的變化,息息相關。

當美元作為事實上的全球貨幣進行前所未有的大緊縮的時候,在可預見的未來,全世界的需求都會受到強烈的衝擊。美元緊縮讓美國的金融市場面臨著巨大的壓力,同時全世界的經濟,也在艱難的支撐。

大家都在熬著,這個時候的焦慮,會一級一級滲透到社會的方方面面,不要由此去製造分裂和對立,那是美國最擅長的轉移階級矛盾的手段,這種由金融上的緊縮,傳導到經濟發展的放緩,再到每一個個體的焦慮不安,最後誰也逃不掉的。

歸根結底的來說,我們還是要有信心,要有四個自信,相信不光是美國能主導世界經濟的發展,我們也能。只要有這個自信,就必然會明白,眼下的緊縮造成的經濟放緩和各種困難,是階段性的。

美國的緊縮終有結束時,未來經濟週期,在我們的帶動下,也會有啓動時。一旦我們要啓動新一輪的經濟發展,難不成我們還要用西方的這一套嗎?西方的這一套已經走到了盡頭,我們是時候要用自己的一套去驅動經濟的再發展了。

如果沒有從根子上,從最底層,去堅定四個自信,是不可能相信我們未來還能重啓新一輪經濟發展週期的。

時代背後的金融潮汐

今天世界的變化,正在面臨劇烈的結構性解體威脅,美元加息,說起來還只能算是一個契機,因為有很多問題和矛盾,積累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背後應該說有經濟和社會發展的大週期。而美元加息,正好把短期的金融緊縮週期,跟社會發展的大週期,在時間點上統一了,甚至有可能形成一次大的共振。

西方經濟學,核心是市場化,市場化的核心是自由競爭,而自由競爭的結局,千百年來都遵循同一個規律,在西方叫二八定律和馬太效應,也就是在商業上的自由競爭,最後反應到社會結構上的是必然出現貧富分化,然後就是強者恆強。

這個規律在東方總結為:人之道,損不足而補有餘。其實是同一個意思,就是貧富分化後,強者通過佔有更多資源而不斷強化自己的地位,而弱者只會更弱。

我們看美國的資本積累史,正是這樣一個歷程,從1929年大蕭條之前,是美國的內部貧富分化達到頂峰,之後是羅斯福新政抑制豪強,這是前50年。

然後是1980年代,列根重啓新自由主義,十年之後,歷史的週期在這裡出現了匯合。美國的貧富分化,從這裡開始出現拐點,然後全球化在蘇聯解體之後開始加速,而美國又通過全球化賺取的財富,向國內轉移來不斷的緩解內部矛盾,終於到了2020年代,這是後50年。

實際上美國內部的貧富差距,和國際上以美元計價的,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之間的差距,可能同步達到了頂峰。當然這裡面我們是個例外,我們當然不屬於發達國家圈子,如果把我們從發展中國家摘出去之後,這個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的財富對比,會更直接和明顯。

顯然,美國內部與外部兩個圈子,都在市場經濟,自由競爭之下,走到了模式的盡頭,而且在時間上可能也進一步的實現了同步。而美元緊縮週期的開啓,又進一步同步到了這兩個週期之下。

所以最後我們看到的,不僅僅是美元緊縮的問題,也是美國的問題,還是全世界的問題,可能都到了臨界點上,用我們的話說,這就是百年未有之大變局。

最後

按歷史的經驗,要解決當下的矛盾和問題,有兩個辦法,一個是再來一次新工業革命,使生產力大幅提升,這樣快速創造財富來緩解全世界的矛盾。還有一個就是用天之道,損有餘補不足。通過改變西方主導的秩序,來釋放生產潛力,平衡全球利益。

以目前的科技進展,第一個辦法遠水難解近渴。而第二個辦法,既要有全面的理論創新,來取代現行的西方理論指導新階段的經濟發展,更關鍵的是,還要讓西方世界為自己過去吃了幾十年的盛宴買單。

但難就難在這裡,盛宴已經結束,誰都不想買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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