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通脹拜登真急了,可急也沒用

晨楓老苑

拜登真急了。他需要急的事情很多,眼下最急的是通脹。

還在拜登上台的時候,美國通脹已經在地平線上若隱若現了。疫情期間這樣大放水,不可能不造成通脹。還真以為美國經濟乏力的時候,開動印鈔機就行?那為什麼不永遠開足印鈔機,永遠經濟火爆?還有誰跟經濟火爆有仇嗎?

在通脹首次超過2%的2021年3月,上到拜登,下到耶倫,左到鮑威爾,都信誓旦旦,通脹只是過渡性的,是供應鏈問題。美聯儲甚至把升息觸發條件從「逢2升息」變為「穩定超過2才升息」,通脹率即使在2%上下浮動,也靜觀待變,至於多長的靜觀算靜觀,而不是坐失良機,誰也沒說。

但4、5、6月,通脹不是浮動,而是飆升,從3月的2.6% 增長到4月的4.2%,然後是5月的5.0%、6月的5.4%。此後「穩定」在5-6%的範圍,直到年底,再次飆升。12月達到7.0%,1月7.5%,2月7.9%,3月開始破8,3、4、5月分別為8.5%、8.3%、8.6%。

在4月從8.5%「跌到」8.3%的時候,還有人暗自猜測,是不是會接著跌破8,然後一路下滑。5月數據出來後,已經不再有人猜測了。6月10日,拜登在洛杉磯的民主黨籌款活動上也公開承認,通脹將長期化。

美聯儲的升息姍姍來遲,但還是小步慢跑。沒辦法,美國經濟還是高度脆弱,經不起升息的打壓,尤其是股市和房市。買房意願當然直接與利率有關,升息可能還壓迫一些人被迫拋售房子、避免債困。股市也有大量槓桿投資,升息極大地打壓投資意願。房市算美國的半實體經濟,股市則是美國經濟唯一亮點了。誰都知道美國股市充滿泡沫,但誰都不敢捅破,這是直接動搖國本的。

從海灣戰爭到現在,美國GDP增長3倍,道瓊斯增長10倍,都是直接以當時幣值計算,沒有加入通脹調整因素。1992年到2022年,通脹因子約2.44,1992年1美元差不多頂現在2.44美元。這樣看來,美國GDP還是實質增長的,只是沒有3倍,而是更接近25%。道瓊斯則相應折算為增長約4倍。

道瓊斯相對於GDP「超值」3.3倍可看作美國經濟的「泡沫因子」,美國經濟空心化本身還有內在的泡沫因子。疊加起來,美國經濟的泡沫度就很可觀了。但沒有這4倍(或者10倍,看你用不變幣值還是當前幣值計算))的道瓊斯,憑什麼外國投資要流入美國?

現在道瓊斯和90年代末網絡泡沫前的景象很像。納斯達克指數在1995年到2000年間暴增4倍,網絡泡沫在2000年爆破,到2002年,納斯達克從頂峰下降78%。是降幅78%,不是降到78%。

網絡泡沫是「自然」爆破,或者說是炒家收割。道瓊斯會「自然」爆破嗎?會有炒家收割嗎?會有炒家敢於收割嗎?這些問題沒人能回答。但對於當任美國總統來說,道瓊斯千萬不能爆破,問為什麼都多餘了。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拜登對通脹悶聲不響,不是不知道問題大,而是因為沒辦法,只能一廂情願希望問題能「自己解決」,或者能拖到「留給後人解決」。但拖不過去了。怎麼辦?學特朗普。疫情來了怪中國,通脹來了怪普京。

問題是,美國通脹的第一次加速是在2021年Q1到Q2之交,根本沒有普京和烏克蘭戰爭什麼事。第二次加速是在年底,可以說與俄軍屯兵烏克蘭邊境有關,3月以後的第三次加速則明顯與烏克蘭戰爭有關。但如果真是普京的罪過,那打敗普京能解決問題嗎?

當前通脹實際上是輸入性通脹和濫發救濟美元的雙重作用,只有濫發美元這一頭美聯儲還有點辦法,也正在用這些辦法,如升息、回收美元。但輸入性通脹這一頭美聯儲沒有辦法,這一頭還挺大,所以美聯儲對升息很小心,怕好事沒做成,壞事一大堆。

輸入性通脹的主要組成部份是能源和供應鏈。能源的問題源頭在歐洲,烏克蘭戰爭一開打,這個問題就無解了,直到歐洲能源去碳化完成才有出頭之日,而這一天隨著俄羅斯廉價油氣補貼作用的消失而大大推遲了。歐盟可以各種賭咒發誓要加速這個那個,但在各國錢袋子只有那麼大的情況下,開銷大了,投資和補貼只能減少。實際上,現在錢袋子還縮小了。

歐盟也真是歐洲特色。歐盟是超國家架構,主外,務虛,一切需要實力說話的事情都要靠各國給力,尤其是德國。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是德國人,但她代表的不是德國利益,而是泛歐主義的利益。這是周天子與諸侯的架構,「我負責美好理想,你負責流血流汗」,中國人兩千年前就琢磨出來了:不靠譜。隨著德國經濟困難的加深,歐盟的美好理想離現實更遠。最終可能會實現,但共產主義也是最終要實現的嘛。

供應鏈的問題源頭就在中國了。自從改革開放,中國就一直飽受通脹之苦,人們常說的東西漲價就是最直接的反映,房價、學價就不用提了。好處是,中國經濟一直跑在通脹的前面,所以物價漲了,但人民生活水平漲得更快。隔三岔五下館子搓一頓、一兩年換個新手機是農民工都能做到的,這就是生活水平急速提高的鐵證。多年來,中國也通過增產增效一直在吸收通脹成本,保持出口物價穩定,這是歐美物價穩定和低通脹的基礎。

但現在中國自己增速放慢了,增產增效的空間榨盡了,也不再願意承擔能源、原料漲價的負擔,只能轉手轉移到出口上去。這才是供應鏈最大的問題,而不只是運輸、港口的問題。換句話說,能源、原料漲價長期化的話,供應鏈漲價也將長期化。本來就應該這樣,豈有永遠要中國吸收能源、原料漲價的道理?

這事連供應鏈去中國化都解決不了。中國產業向越南、孟加拉轉移是與歐美產業向中國轉移完全不同的場景。歐美的勞動力成本與中國有巨大落差,產業向中國轉移後,中國通過勞動生產率的極大提高,有空間吸收能源和原料上漲的負擔,40年後,這個空間現在差不多吸收完了。

但中國與越南、孟加拉等的勞動力成本落差沒有那麼大,吸收空間有限,而且越南、孟加拉等本國資源有限,上游產業很欠缺,只是個勞動力密集的組裝地,國民經濟對進口能源和原料漲價更加敏感,因為本國也要消耗,可以通過出口轉嫁的畢竟只是一小部分,加倍轉嫁與攤薄國內負擔才是正理,斯里蘭卡就是眼前的例子。

在通脹長期化的情況下,去中國化的供應鏈也有通脹轉嫁問題,還有磨合延長的額外成本問題。

拜登也拿能源價格沒辦法。給沙特、阿聯酋打電話,人家不接。羞答答鼓動委內瑞拉、伊朗,那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提升起來的,多年制裁後,設施都稀裡嘩啦了,不是一踩油門就能加速的。釋放戰略儲備則是杯水車薪,根本沒用。俄羅斯的油氣收入反而超過戰前,美國看著只能生悶氣。

6月10日,拜登把火力轉向美國石油公司,指責美國石油公司有9000個鑽井許可證,卻為了維持高價而故意不增產,並形容「埃克森今年賺的錢超過了上帝」。且不說他作為天主教徒對上帝的大不敬,他忘記了上任時誓言減少美國對化石燃料的依賴,現在倒是預期美國明年的油氣生產創下歷史新高。

問題是,烏克蘭戰爭並沒有改變美國的石油需求,反而可能因為高油價而壓抑了非必要汽車用油的消耗,美國增產不解決油價問題。汽油價格是由石油價格決定的,石油價格是最全球化的,現在的全球石油價格高漲的問題出在歐洲,美國增產不頂用,增產的美國石油也運不到歐洲,根本沒有這個運能和港口設施,美國的油品也與歐洲的煉油廠工藝不對口,沒法直接用。

再說,歐洲能源去碳化還在進行,美國也在路上,現在大舉投資油氣開發生產那是腦子進大水了。

美國石油公司被罵無辜嗎?資本家有無辜的嗎?美國油價高,尤其是烏克蘭戰爭之後,美國石油公司大賺其錢不錯,但這次真不是他們炒作起來的。拜登罵錯人了。

拜登不知道罵錯人嗎?未必,他不知道,會有人提醒他的,問題是他必須罵人,罵得能在公眾中得到呼應的人,罵大石油資本是最保險的。

他先前是罵普京的,到現在他還把「普京漲價」掛在嘴邊。問題是,普京真是漲價的罪魁禍首的話,就需要解決這個問題,但這個問題解決不了。

烏克蘭戰爭不僅長期化了,美國似乎也放棄通過戰爭誘導俄羅斯崩潰了。拜登在《紐約時報》上刊文明確說,美國不尋求削弱俄羅斯,不尋求推翻普京。有多少是真心的不說,至少是看到這事似乎辦不到。

但作為美國總統,光推責還是不行的,怎麼辦呢?還是只有罵石油公司,他還有別的辦法嗎?

國會中期大選就要到了。這要是通脹再破8幾個月,民主黨就該自己動手把拜登拉下台了。

你說拜登能不急嘛。正是因為沒辦法才發急,有辦法就趕緊辦事了,顧不上罵人。■

Be the first to comment

Leave a Reply

Your email address will not be publish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