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萊塢在今年春季準備上映一部電影，叫《內戰》。
劇情講的是美國爆發內戰，19個州宣佈脫離聯邦，德州（也作「德州」）和加州組成的反叛力量還直接叩關攻打華盛頓…
這部腦洞大開的電影被歸類為「科幻片」，不過目前看來，它搞不好要成為「紀錄片」。
因為現在的德薩斯州真的幹起來了。
新年伊始，人們突然從新聞中發現，德州的地方武裝居然跟聯邦政府搞起了公開對抗，而且這個行為還獲得了另外25個州的支持。
電影還是保守了。
目前已經有10個州的武裝力量趕到了德薩斯，還有一些州正在徵兵準備馳援。
看到這裡我們的腦海裡很容易蹦出來兩個字：造反。
當然，現實中的德州大佬們並不認為自己是在造反。在他們的理念裡，他們現在的所作所為不僅合法，而且是捍衛美國利益的正義之舉。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地方武裝都跟中央幹上了還合法？如果德州沒有造反，難道造反的是拜登？
這個事情確實很熱鬧，但同時也很複雜。它背後所暴露出來的，其實是美國的一個巨大的隱憂。
我們先來介紹一下整個事件的原委。
衝冠一怒為移民
出事的德薩斯州是一個共和黨州，裡面的主要居民是紅脖子（鄉下的白人）。州長阿博特是前總統特朗普的擁躉，屬於懂王遺老。
所以毫不意外的，這個州一直執行著特朗普在位時的政策。
這裡面就包括了在邊境修牆（以鐵絲網為主），嚴控非法移民。
德州和墨西哥接壤，其邊境線的長度佔到了美墨邊境線的一半。對於非法移民來說這是一個絕佳的「燈塔突破口」。
所以這裡的非法移民問題一直很嚴重。
雖然美國的各個州都有很大的自主權，但移民管理這個工作是歸中央政府（即聯邦政府）統一管理的。
這裡面的邏輯不難理解，從某個州進入美國的移民不會只影響這一個州，而是可能會影響到整個美國。
所以懂王在任上就動用國家資源去各個州修牆。
但美國的政策是典型的「一朝天子一朝臣」，總統一換，全部重來。
拜登上台後，美國的移民政策馬上急轉彎，從嚴控變成了寬鬆。這幾年的移民管理部門對非法移民入境基本上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任何事情都有利弊，政客們對自己的做法總是能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其實都是為了自身團體的實際利益。
特朗普嚴控移民，除了因為非法移民會破壞治安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這些低價勞動力拉低了勞動市場的工資水平，損害了藍領白人的利益。
而藍領白人是共和黨的票倉。
拜登放寬移民政策，除了能為美國帶來更多的廉價勞動力外，更重要的是民主黨可以就此成為這些少數族裔的依靠，未來獲得他們的選票。
而且從長遠來看，如果不停地往那些共和黨州輸入非法移民，那麼早晚這些移民的數量會壓過本地人，紅州就會變成藍州。
這簡直就是一盤大棋。
按照德州方面的說法，僅過去三年，該州就有高達600萬的非法移民試圖越境。
長此以往，不僅德州社會難以承受，德州的政治生態也會變天。
看到這裡我們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麼德州州長阿博特會繼承特朗普的意志，在他下台後繼續修牆了。
除了修牆以外，德州還多次把已經闖入的非法移民用大巴車打包送往其他州。
本來對於德州的這種行為，拜登不需要太在意。畢竟這裡天高皇帝遠，不是自己的勢力範圍，鬥爭也不急於一時。
但在具體的邊境地區，一直存在著一個具體的矛盾，就如同一個定時炸彈，隨時會爆炸。
什麼矛盾呢？
德州政府雖然一直在孜孜不倦的修建隔離牆和鐵絲網，但他們並沒有管理移民的權利。
正如上文所說，這是屬於聯邦政府的職責。
所以在邊境具體管事的，是聯邦邊境巡邏隊。
到2023年12月的時候，非法移民衝卡數量開始激增，僅德州的一個邊境小鎮伊格爾帕斯，一天就要處理4000多的非法移民，創下了該地的歷史記錄。
那麼邊境巡邏隊是怎麼處理的呢？
他們在這個問題上堅定的跟大領導拜登保持一致，對移民工作採取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原則。每天既會攔下一批，也會放進去一批。
而德州政府雖然派出了自己的武裝力量天天在邊上看著，但什麼都做不了。
面對愈演愈烈的移民入侵，德州的牛仔們很快就意識到了這麼一個現實：
有邊境巡邏隊這個大漏勺在，拉再多的鐵絲網也沒用。
於是在2024年1月10日，牛仔們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出兵封鎖了伊格爾帕斯地區，把邊境巡邏隊擋在了邊境地區外。
他們隨後還用刀片刺網、柵欄和大門等設施封鎖了通往謝爾比公園（移民等候區）的道路，徹底斷了聯邦工作人員打卡上班的念想。
這個謝爾比公園跟墨西哥就隔著一條格蘭德河，平日渡河而來的非法移民都是在這裡登陸上岸。
而1月10日後，這些「登陸部隊」發現河岸上居然出現了「灘頭陣地」…於是不少非法移民被迫折返，期間甚至還發生了多起溺水事故。
堅守河畔的德州地方武裝：
至此，德州牛仔徹底走上了「內抗中央，外拒移民」的道路，這顆邊境地區的定時炸彈終於是炸了。
站在華盛頓的角度上看，這幾乎就是一場兵變。
於是京師震動，拜登政府不得不有所作為。
美國國土安全部馬上出招，他們把1月17日定為「德州當局結束封鎖」的最後期限，表示如果德州政府到期不知悔改，那麼「就會將此事提交司法部採取適當行動」。
結果德州總檢察長當時就表示「德薩斯不會投降」。
然後聯邦政府就真的把該事件提交到了最高法院。
最終最高法院以5比4的投票結果裁決聯邦政府有權拆除德薩斯州設置的鐵絲網。
該判決的邏輯還是上文說的那個道理：移民管理是聯邦政府的職責，地方當局是不能越俎代庖的。
按常理，事情到這一步就應該結束了。畢竟最高法都判了，德州再頂下去，那就是違法了。
1月23日，美國國土安全部致信德薩斯州總檢察長，重申了聯邦政府要求德州當局向邊境巡邏人員全面開放謝爾比公園的命令。
對此德州也做出了果斷的回應：他們安裝了更多的防攀爬圍欄和刀片刺網，甚至有的還加上了電線。
反啦！
當然，德州牛仔們也不是莽夫，他們的理由也是很充分的：
法院裁決只是允許聯邦政府拆鐵絲網，沒說不讓我們建鐵絲網。
德州建的鐵絲網就是德州的財產，德州當局有權保護自己的財產。
千錯萬錯，錯在拜登。是他的移民政策危害美國安全在先，我們修鐵絲網是為了保護美國安全。所以我們不違法，拜登才違法。
氣急敗壞的美國國土安全部只好給出了第二個最後期限：1月26日。
「…到2024年1月26日，請確認州政府將為美國邊境巡邏隊提供上述訪問權限。」
再後來就是我們這幾天看到的熱鬧場面了：
前總統特朗普搞拜登不嫌事大，瞅准機會登高一呼，美利堅25州「反王」馳援德州。
至少從表面上看，美國已經走到了內戰的邊緣。
然而諷刺的是，這一切居然是為了一群外國人（非法移民）。我從未想過潤人能有這麼大的影響力，現在也算是活久見了。
不過「造反」這個事從根本上來說也不能完全怪這些非法移民。
德州本來就有很強的獨立傾向，平時無理尚且都要鬧三分，現在覺得自己佔著理，自然更是不饒人。
那麼德州為什麼會有很強的獨立傾向呢？
因為他們在加入美國前本來就是一個獨立的國家。現在還想回到當年那個「德薩斯共和國」的牛仔不在少數。
德州能夠合法獨立嗎？
德州的歷史非常曲折，這裡最開始是墨西哥的地盤。
自19世紀20年代開始，德薩斯就陸續湧入了大量的美國人，這裡的人口結構也隨之被改變。
墨西哥發現情況不對後，就在1830年禁止了美國繼續向德薩斯地區移民的行為。
但這個禁令並沒有什麼用，因為墨西哥在那個時候還不會修牆。
這樣的結果就是德薩斯的美國移民數量大幅超過了當地的墨西哥人，該地在事實上成為了美國移民的地盤。
那麼美國人為什麼那麼喜歡去德薩斯呢？
因為這裡農業發達，特別適合種棉花。
沒錯，美國移民在德薩斯幹的事跟當時的美國南方人差不多，都是養黑奴種棉花。
但美國是美國，墨西哥是墨西哥。墨西哥政府覺得蓄奴這個事太邪惡，他們早在1824年就立法廢除了奴隸制。
為此墨西哥政府在1830年的時候還專門要求德薩斯的美國移民遵守墨西哥法律，不得繼續在這裡實行奴隸制。
但當時的墨西哥還是一個聯邦制國家，地方上的自主權較大，所以德薩斯的美國移民也沒有把墨西哥政府的禁令當回事。
而到了1835年，情況就變了。
這一年的墨西哥政府開始改革，廢除了聯邦制度，取消了州政府，打算加強中央集權。
這下德薩斯的美裔奴隸主們就徹底慌了，因為這意味著他們很可能會失去「自由蓄奴」的權利。
怎麼辦呢？鬧獨立唄。
於是1835年德薩斯就爆發了獨立戰爭。
最終武德充沛的德薩斯人打贏了這場戰爭並在1836年實現獨立，建立了得克薩斯共和國。
不過考慮到自己比較勢單力薄，而且墨西哥也沒有承認德薩斯的獨立地位，所以對於德薩斯人來說，還是抱個大腿比較安全。
於是在1845年，他們就接受了美國的邀請，加入美國並成為了美國的第28個州，隨後美墨戰爭爆發。
1848年美國打贏美墨戰爭後，德薩斯州的地位就正式穩固了下來。
這路數是不是看著跟俄羅斯操作烏東4州「獨立後再加入」的手法有點像？
沒錯，這其實都是美國玩剩下的招數。
從這段歷史我們可以看到，德州和美國其他的州有著明顯的不同：
他在投奔美國之前就曾作為一個完整的國家獨立運轉過9年，有著相當的獨立性。
現實中的德州人除了認可美國憲法外，還有著自己的一套憲法，甚至連國旗都保留了下來。
因為該旗幟上只有一顆星，所以德州人也將自己的地盤稱之為「孤星共和國」。
該州資源豐富，擁有巨大的石油天然氣儲量，如果就此獨立的話，它能成為全球第八大經濟體。
從理論上來說，這個州確實是美國版圖里最有可能鬧獨立的一個地方。
而且他們的憲法裡還寫著這麼一句話：
Texas is a free and independent State, subject only to the Constitution of the United States, and the maintenance of our free institutions and the perpetuity of the Union depend upon the preservation of the right of local self-government, unimpaired to all the States.
翻譯過來就是：
德薩斯是一個自由而獨立的州，僅受美國憲法的約束。我們自由制度的維護和聯邦的永久性取決於所有州的地方自治權得到保持和不受損害。
解釋一下就是：
德州保持和聯邦的統一關係是有前提的，這個前提就是「地方自治權不受傷害」。
這條法律就非常引人遐想了。
是不是哪天我認為自己的自治權受傷害了，我就可以合法獨立了呢？
看起來似乎可以，但事實上這條「合法獨立」的路子現在已經走不通了。
因為美國很早就在法律層面上對這個問題打了個補丁。
這個補丁跟南北戰爭有很大的關係。
在戰爭期間，作為南方一分子的德州退出了美國聯邦，加入了南方邦聯。
後來南方打輸了，德州又跟其他的南方州一起老老實實回歸了美國聯邦。
但是在這段戰爭期間裡發生了一件事：
南方邦聯把德州政府在戰前購買的美國國債賣掉了。
戰後的德州政府就起訴到最高法院，說這個戰爭時期的出售行為是無效的，要求賠償。史稱「德薩斯州訴懷特案」。
他們的邏輯是這樣的：
這個國債是戰前買的，當時的德州還是美國的德州，所以這個國債的所有者是美國德州。
開戰後，美國德州就變成了南方邦聯的德州，成了美國的敵人。
美國德州是美國德州，南方德州是南方德州，這是兩個互相敵對的不同國家。
所以南方德州沒有權利出賣美國德州的財產。
這個訴訟很像是一個無理取鬧的文字遊戲，基本上就是為了要錢在那撒潑打滾。
但這裡面卻涉及到了一個很核心的問題：
內戰期間的德州在加入南方邦聯後，還屬不屬於美國？
如果判德州政府勝訴，就意味著法院認可「南方德州不屬於美國」的說法，而這就等於法院承認了美國的各個州擁有隨時退出美國的權利。
不過聯邦法院沒有上套，他判了德州敗訴，理由就是內戰期間的南方邦聯依然是美國的一部分。
所以南方德州就是美國德州，賣自己手上的國債沒有問題。
法院的裁決中有這麼一句話：聯邦是永久的。
這個案例意味著包括德州在內的所有美國州都失去了獨自退群的法理依據，他們中間如果誰想退群，都必須徵得所有州的同意。
所以儘管德州的獨立基因鶴立雞群，但合法獨立這個事其實是不存在的。
既然不存在合法獨立的可能，那麼德州如果要造反，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自己手中的力量了。
而他們面對的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政權。
他們哪來的底氣這麼硬頂呢？
從前文關於事件原委的描述中我們不能發現，有一個力量頻頻出現在關鍵時候，那就是「德州地方武裝」。
這就是牛仔們的底氣。
那麼問題來了，德州的這個「地方武裝」是什麼來頭？它到底打不打得過華盛頓的中央軍呢？
手中有槍，心中不慌？
美國的武裝力量裡有一個重要的分支，叫國民警衛隊。
這支部隊擁有陸軍和空軍，被視為美軍的預備役部隊之一。裡面的士兵既有全職的也有兼職的，但要保證每年足夠的訓練時間。
這支部隊看起來只是一個普通的正規軍備胎，但它卻有著一個非常特殊的地方：平時不受聯邦政府管束，只聽命於其所在州的州政府。
國民警衛隊平時的工作包括保護當地政府安全，維持社會穩定，搶險救災等等。
除非美國進入戰爭狀態，否則國防部對國民警衛隊只有指導權而沒有指揮權。
另外雖然他們只是「備胎」，但裝備十分精良，各種美軍主戰裝備一應俱全。目前該部隊的陸軍共有34萬人，空軍超過10萬人。
其中屬於德州的陸軍國民警衛隊有1.9萬人。
那麼為什麼美國的聯邦政府會允許這麼一支強大而不服管的部隊存在呢？
這其實是一個歷史遺留問題。
國民警衛隊的定位雖然只是美國正規軍的備胎，但它的歷史卻比美國本身還要悠久。
該部隊的前身是北美各殖民地的民兵組織，最開始創建於1636年。
後來在1824年，這些民兵組織被正式命名為「國民警衛隊」。
既然是來源於各個州的民兵，那麼自然就歸各個州自己管理了。這屬於是美國特色的歷史傳承。
國民警衛隊的存在也導致美國州長基本上可以算是一個行政、軍事一把抓的「土皇帝」，更別提還擁有自己的憲法的德州了。
所以德州的這個州長，很像中國東漢末年的州牧。
比如說劉表是荊州牧，袁紹是冀州牧，劉備後來拿下漢中後還自稱是三州州牧（豫州、益州、荊州）。
這種州牧的崛起跟軍閥割據也就一步之遙。
而美國現在之所以還不能算是軍閥割據，主要有兩個原因：
一是隸屬於聯邦政府的美國正規軍十分強大，如果放開手來全力出擊的話，還不是國民警衛隊這樣的民兵組織可以碰瓷的。
二是國民警衛隊雖然聽州長調遣，但是和美國正規軍的融合程度非常高，基本都由退役美軍組成。而且國民警衛隊的經費同時來自於州政府和聯邦政府，大家說到底還是一家人。
這兩點可以看作是保證美國國家統一的安全閥。
不過我們在這裡可以假設一個極端情況：
假設這次事件真的擦槍走火，形成了德州的武裝叛亂，那麼華盛頓能不能輕易地把這場叛亂鎮壓下去呢？
還真不好說。
為什麼呢？
剛才不是還說正規軍的實力遠超警衛隊嗎？這會怎麼又不好說了呢？
這是因為我們在推演戰爭的時候需要考慮到一個實際情況：這裡是美國本土。
如果是在美國本土爆發武裝叛亂，正規軍能不能像對待海外敵人那樣毫無顧忌的使用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就要打個巨大的問號。
事實上他們大概率是要投鼠忌器的，畢竟「華盛頓大規模轟炸休斯頓」的畫面實在太過驚悚。
真用這種方式鎮壓叛亂，那這個國家離散架也就不遠了。
但如果大家集體「消費降級」，全部用坦克以下的輕武器來PK，那德州就不虛了。
首先德州國民警衛隊的裝備就不再處於劣勢，而且德州這個地方本來就是人人玩搶，真打起來恨不得全民皆兵。
而且就算是主戰坦克，德州也是有的，正規軍來了未必能佔到多少便宜。
所以這個對抗局面就很微妙。
理論上來說，以德州一州之地的武力根本無法對抗聯邦，所以聯邦不需要擔心他們會一反到底。
但另一方面，大家又知道如果真的動起真格，華盛頓肯定會投鼠忌器，所以德州也有恃無恐。
於是華盛頓和德州現在就是一個在那裡不停的威脅：你再鬧一個試試？
一個在那裡不停的挑釁：有本事你來打我呀~
拜登目前拿出來的最強硬措施就是凍結了美國的液化氣出口。這顯然是針對以石油天然氣出口為支柱產業的德州。
這種瘋起來連自己都砍的對內制裁令人嘆為觀止，不知道歐亞大陸上的某石油天然氣出口大國會不會因此感謝德州人民。
不過說到底，這場「造反事件」到目前為止都還只是一場大選前的政治爭端，而非真正意義上的軍事衝突。
26州「反王」齊聚一堂的大戲大概率也只是一場大規模的行為藝術。
以後可能會有很多人把這個事件當做是證明美國社會穩定的典型案例。
「你看，都亂成這個樣子了也沒打起來，說明美國很穩很強大。」
然而這個看似行為藝術的「造反事件」其實並不能證明美國的穩定，反而暴露出了一個美國從娘胎里就帶著的隱患。
結語。真正的隱患
人們在談到美國的社會結構時，通常會提到一個例子：物業公司。
這個觀點認為美國政府和美國國民的關係就像是物業公司和業主的關係。
「物業公司的工作是服務業主，美國政府的工作是服務國民。」
這種看法不能說完全沒有道理，但卻非常膚淺。因為它刻意忽略了美國國家機器的暴力屬性。
你見過這個世界上有哪家物業公司坐擁全球最強武力的？
美國政府確實有服務機構的一面，但也有暴力集團的一面，只強調其中的一面顯然是片面的。
不過物業公司的比喻確實在某些方面非常貼切。
比如說正如業主不會對物業公司有什麼歸屬感一樣，美國人對整個聯邦的歸屬感也很有限。
在這一點確實很像是業主和物業公司的關係。
美國雖然擁有廣袤的國土和強大的陸權，但它建國的邏輯本質上還是一個海權邏輯，或者說是海盜邏輯：
我來了，我征服，我分贓。
這個國家在根子上只是一群殖民地的聯合體。而他們之所以能生活在一起，主要是為了瓜分和保護殖民地的利益。
也就是美國社會在統一方面的共識不多。
當然不是說沒有。
美國第一次建立明確的統一共識是在南北戰爭時期。
聯邦政府在這場戰爭中從一個小政府蛻變成了一個大政府，實現了國家的實質統一。
站在普通老百姓的角度看，南北戰爭向大家展示了一個現實：
分裂導致戰爭，統一則帶來強大。戰後的美國僅用30年就從一個世界邊緣的大農村升級成了全球首富。
這就是歷史經驗，而共識的本質就是集體歷史經驗的積累。
所以說統一共識美國是有的，但不多，畢竟建國的時間太短，折騰得還不夠。
相比之下，中國的統一共識就非常強。
這是因為我們擁有幾千年的經驗積累。
中華文明在幾千年的歷史裡反反復復經歷了很多次從「分裂亂世」到「統一盛世」的循環，這種深厚的歷史經驗積累自然就孕育出了無比堅實的統一共識。
不過建立國家一定需要有強大的共識作為基礎嗎？
那倒不一定。
只要有足夠的收益預期，大家也可以簽個合同捆綁在一起。
但共識確實有一個巨大的作用，那就是降低系統運行的成本。
一個團隊在共識強大的時候，很多事情就不需要討論，也不會去計較，團隊的運行會非常順暢。
但如果共識薄弱，那麼屁大點事也會上綱上線，團隊裡的每個人都會竭盡可能的為自己爭取利益和尋找甩鍋的理由。
這種團隊在運轉的時候必然要付出巨大的摩擦成本。如果放到國家層面，那就是整個社會的摩擦成本。
那麼為什麼大家共識強的時候大家計較得少，共識弱的時候計較得多呢？
你之所以會和對方在所有小問題上爭個你死我活，其實本質上是因為你不相信自己和對方的關係能夠給你自己帶來長期的回報。
正是因為看不到這段關係的未來，所以才一定要爭清楚眼前的每一分每一釐。
這個邏輯放到此次美國德州的「造反事件」中就可以這麼來理解了：
執政的民主黨不期待共和黨把持的德州能給自己帶來什麼遠期回報，所以完全不考慮非法移民給德州造成的壓力，只顧自己的利益，一個勁地鼓勵移民，爭取少數族裔的支持。
德州不期待美國聯邦能給自己帶來什麼遠期回報，所以碰到問題也不打算「服從大局」。只要國家政策損害了我的眼前利益，我就要抗爭到底。
一個國家的各個地方和組織都不相信團結起來能創造出更美好的未來，這其實就是缺乏統一共識的體現。
而美國人之所以「共識欠費」，根本原因就在於他們目前遭遇的歷史毒打還不夠多。
他們還沒經歷過戰國紛爭、東漢末年、五胡亂華…等等這些劇本，無法深刻體會到顧全大局，維護社會安定團結的重要意義。
理解了這層邏輯後我們就不難發現，德州這種看起來過家家式的造反其實隱患很大。
因為手裡有槍又斤斤計較，所以任何小矛盾都可能被激化。
今天可以為了幾道鐵絲網掀桌，明天就可以為了其他雞毛蒜皮的事情開火。
地方視不照顧自己的華盛頓為強盜，華盛頓則視反對自己的地方為仇寇。
這畸形的關係早晚會爆雷。
雖然美國擁有「美軍足夠強大」和「地方部隊也要靠中央財政養活」這兩個安全閥。但這些因素並不是理所當然就存在的，它們存在的前提是美國足夠富有。
而國家和民族的命運總會有起伏。現在富得流油，不等於永遠不會有變窮的時候。
一個文明能夠屹立數千年，靠的不是盛世時的你好我好大家好，而是逆境時能有足夠多的人主動站出來，輓救國家民族於危難之中。
美國現在煌煌盛世尚且人心思變，未來若是稍微一個踉蹌，怕是直接就分崩離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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