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陷入新一輪動蕩期:從「阿拉伯之春」步入「阿拉伯之冬」?

樂國平

最近兩周以來,非洲已有兩個國家出現了非正常的政權更迭,一個是阿爾及利亞,另一個是蘇丹共和國(北蘇丹),都是國內出現大規模街頭抗議活動,要求長期統治國家的老總統下台,繼而軍方在民意壓力下進行「逼宮」,迫使老總統辭職。在非洲近些年的政治演化中,這種現象已不是新事物,甚至可謂新常態,前年的津巴布韋、岡比亞,乃至「阿拉伯之春」時期的埃及、突尼斯,都是以「全民街頭抗議,促使軍隊逼宮」這樣的路徑,實現政權更迭的。

阿爾及利亞、蘇丹獨裁者全遭軍方推翻

阿爾及利亞和蘇丹,既屬於非洲,又是阿拉伯、伊斯蘭國家,因此這兩個國家既存在非洲國家的缺陷,又兼具阿拉伯世界的通病。獨裁統治、老人政治、經濟結構畸形、民族宗教矛盾突出、極端主義猖獗等等,加之長期遭受外部制裁和干預,最終導致政府垮台。

除了上述這些老生常談的因素外,阿爾及利亞和蘇丹還是非洲、阿拉伯世界的人口大國,特別是年輕人佔比很大。大量年輕人沒有穩定收入,缺乏足夠的晉陞渠道,容易將自己的不幸歸咎於長期戀權的政治老人及其利益集團,認為是這些人不退休導致自己無法向上爬。當經濟民生方面一有風吹草動,民眾就立刻把矛頭對準老總統。所以最終導致的政權更迭,屬於意料之中的事。

阿爾及利亞和蘇丹亦是非洲和阿拉伯舉足輕重的國土面積大國,但國土大多被荒漠覆蓋,人口分布不平衡,各地方來往交通不便,這就導致民族分離勢力如魚得水。特別是蘇丹,繼南部丁卡族脫離蘇丹獨立,建立南蘇丹共和國後,蘇丹西部的富爾人亦希望獨立成為「達爾富爾共和國」,由此遭到了巴希爾總統的強力鎮壓,達爾富爾衝突一度受到了國際社會高度重視,世界各大國還為此發生爭執。阿爾及利亞沙漠地區的圖阿雷格人也存在強烈的獨立意識。民族分離主義加劇了這兩國的動蕩。

國土廣袤,資源自然不少,但資源卻是一把雙刃劍。阿爾及利亞是世界主要產油國之一,蘇丹在南蘇丹獨立之前也是重要石油出口國。這兩個國家因此不思進取,一味指望靠石油資源坐享其成,隨着高油價時代結束,兩國經濟迅速惡化。尤其是蘇丹,由於石油主要儲存於原來國土的南部,當南部獨立成為南蘇丹共和國后,北蘇丹失去了石油命脈,蘇丹巴希爾政府原指望靠本國較為發達的煉油技術,從南蘇丹進口石油進行加工提煉以獲得經濟收益,但南蘇丹在獨立后不久便陷入內戰,導致石油出口受阻,連帶着令北蘇丹的經濟也遭遇重創。

宗教和極端主義問題更是兩國的頑疾。阿爾及利亞在上世紀90年代就因為伊斯蘭原教旨主義者發難,而陷入內戰狀態,造成十萬人喪生,布特弗利卡總統臨危受命,用鐵腕手段打擊了極端分子,結束了內戰,可以說是阿爾及利亞的再造英雄。但布特弗利卡對經濟問題處理不佳,對於民眾合理訴求一概粗暴回應,使得極端主義的溫床並未被根除,加之鄰國利比亞、馬里等相繼發生內戰,並大量湧現恐怖組織窩點,令阿爾及利亞安全形勢近年來不斷惡化。布特弗利卡80餘歲高齡,對國家的治理能力每況愈下,也是阿爾及利亞重新動蕩的原因之一。

如果說阿爾及利亞老總統布特弗利卡在反恐方面有功於國家的話,那麼蘇丹老總統巴希爾就不甚光彩了。巴希爾依靠軍事政變上台,為了鞏固權力,他與國內外伊斯蘭教勢力長期合作,同拉登、穆斯林兄弟會和宗教政黨烏瑪黨關係曖昧,甚至一度同烏瑪黨領袖薩迪克·馬赫迪共治天下。為了迎合宗教勢力,巴希爾強化並在全國範圍內推行沙里亞宗教法,奉行阿拉伯人至上政策,導致蘇丹南部基督徒分道揚鑣,此外科爾多凡地區和達爾富爾也對巴希爾的政策高度不滿,叛亂此起彼伏,釀成當今蘇丹亂象的惡果。

此外,阿爾及利亞和蘇丹都是與西方關係並不親近的國家,蘇丹還一度是美國的死敵,至今仍然遭受着美國制裁,這也是此二國經濟困境的重要原因。本次兩國出現大規模街頭運動,抗議者就得到了西方的支持,西方還喊話阿爾及利亞與蘇丹政府不要鎮壓抗議者,否則會招致更大制裁,並且對這兩國的軍隊施壓,要求軍方拋棄老總統。

蘇丹在經濟方面走投無路時,巴希爾曾寄望大金主沙特給予援助,但沙特對蘇丹的經濟援助是有代價的,那就是要求蘇丹派兵投入也門戰場,為沙特充當炮灰。幾年來,喪生在也門戰場上的蘇丹軍人已接近萬人,蘇丹民眾反戰情緒日益高漲,指責巴希爾用本國人民的性命為沙特賣命。

阿爾及利亞和蘇丹是非洲、阿拉伯世界亂象的縮影,儘管阿爾及利亞、蘇丹兩國情況存在很多差異,他們與其他非洲和中東國家也有所區別,但導致政權顛覆的主要因素是類似的,他們和此前在“阿拉伯之春”中倒下的幾個政權,在“病因”上也有着一致性。因此,有人認為這兩國的改朝換代是“阿拉伯之春”的延續。

那麼,阿爾及利亞和蘇丹的前途如何,是否也會像「阿拉伯之春」的那些國家一樣,迅速步入「阿拉伯之冬」,陷入無盡的混亂之中呢?這種可能性是很大的。

阿爾及利亞和蘇丹儘管是阿拉伯、伊斯蘭國家,但離國際焦點的中東核心地帶尚有一段距離,地緣上與其他非洲國家更接近。兩國的經濟發展水平不高,和中東多數國家差距明顯,與貧窮的非洲更為一致。更加貧窮,更加不受國際社會重視,加之此二國的周邊鄰國利比亞、埃塞俄比亞、馬里、南蘇丹等極其動蕩,溢出效應顯着,因此兩國的未來安全形勢很難被看好。

如果阿爾及利亞和蘇丹從此走向更加高烈度的動蕩趨勢,加上已經一團糟的利比亞、索馬里等國,以及形勢非常脆弱的埃及、突尼斯等,那麼非洲北部、東部和西部可能會陷入一片混亂,導致規模空前的人道主義危機。而列強對非洲興緻寥寥,很少會採取像對待中東那樣強力的反恐行動,至少在最初幾年,力度不會太強,因此非洲的前途很不樂觀。

這次出現政權更迭的阿爾及利亞和蘇丹,同中國的關係非常緊密,不同於部分非洲國家與中國的友誼只依賴金錢,阿爾及利亞、蘇丹與中國經常榮辱與共,攜手處理重大國際問題。阿爾及利亞是1971年中國重返聯合國的主要推動者,而布特弗利卡正是那時的阿外交部長。蘇丹政府則是因為10年前的「達爾富爾問題」,在遭遇西方大規模製裁的關鍵時刻得到了中國的鼎力相助。阿爾及利亞和蘇丹更是中國重要的石油來源國,中國在這兩個國家的投資規模巨大。本次的事件是對中國外交智慧的重要考驗。

以阿爾及利亞和蘇丹的體量,此二國的政治演化對非洲影響重大,非洲很可能陷入新一輪動蕩期,包括中國在內的國際社會需要立即加以應對,必要時對非洲的安全形勢採取行動,以免更大的動蕩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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