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拉斯辭職了，然後呢？

就任英國首相僅僅45天，當初誓言要解決國民生活問題的特拉斯正式宣佈辭去首相職務和執政黨保守黨黨首職務。這也使得這位英國第三位女首相，成為了英國歷史上任期最短的首相。

特拉斯的政治生涯似乎總是充滿著耐人尋味的反轉。從自由民主黨成員到堅定「留歐派」，再到保守黨傳統價值觀念的代言人，特拉斯在各種身份之間游走。在這短短不到兩個月的任期中，特拉斯政府也經歷了不少「U形」反轉。

在上台後不久，特拉斯推出了自1972年以來最激進的減稅方案，造成市場動蕩後，特拉斯政府在經濟政策上直接來了180°大轉彎，先是解雇前財政大臣克沃滕，隨後新就任的財政大臣亨特幾乎推翻了所有減稅計劃。

在辭職一事上也是如此。儘管此前要求其辭職的聲浪愈發高漲，特拉斯卻態度堅決，拒絕辭職。在發表辭職聲明的前一天，她還形容自己是「一個戰士，而非臨陣脫逃者」。

如今，一份辭職聲明把所有對於特拉斯政治前途的猜測都畫下了句號。英國議會下院保守黨議員團體「1922委員會」主席布雷迪在議會稱，有可能會在10月財務報告發佈日，即10月31日之前結束保守黨領導人選舉的投票。

從「戰士」到「臨陣脫逃者」

當地時間10月20日，特拉斯身著一身深色西裝在唐寧街10號前發表講話。相比於一個多月前贏得保守黨黨首選舉時的意氣風發，此時特拉斯除了偶爾皺眉外，臉上並沒有太多表情。

特拉斯此前在發表勝選感言時，還感慨這場選舉顯示出了保守黨內人才的深度和廣度，承諾要讓英國為冬季做好準備。

英國還沒有步入冬季，特拉斯已經提前交出了指揮棒。

特拉斯在辭職演講中先是歷數了這屆政府面臨的挑戰：能源賬單、俄烏衝突、英國低迷的經濟增長。她被選舉出來擔任首相，也正是為瞭解決這些問題。於是他們制定了一個低稅收、高增長的經濟願景，想充分利用英國脫歐帶來的自由。

然而她的經濟願景並未如想象般發揮作用。「我承認，鑒於目前的形勢，我無法履行保守黨選舉我時賦予我的使命。因此，我已通知國王陛下，我將辭去保守黨領袖的職務。」

這句「目前的形勢」暗示的是特拉斯政府搞出的「迷你預算」風波。

此前，特拉斯發佈了包括多項減稅方案的「迷你預算」，但該計劃導致英鎊應聲下跌，英鎊對美元匯率跌幅達3%，股市和英國國債均大幅下挫。全球信用評級機構穆迪甚至警告稱，這一方案「可能永久性地削弱英國的債務承受能力」。

不久後，特拉斯本人也意識到了這份計劃的問題，連忙撤換財政大臣，幾乎回收了所有政策。英國要求特拉斯下台的聲音也不絕於耳，民意調查機構YouGov一項民調數據顯示，55%的保守黨成員希望特拉斯辭職。

即便如此，特拉斯也沒有鬆口。當地時間10月17日，特拉斯接受採訪時承認了自己的錯誤，但表示將會繼續領導英國。19日，也正是發表辭職聲明的前一天，特拉斯還在英國議會質詢中堅稱「我是一個戰士，而非一個臨陣脫逃者（a fighter not a quitter）」。

一夜過去，特拉斯的表態又出現了180°的轉變。

BBC指出，特拉斯在保守黨內部失去了支持，數十名保守黨人呼籲她下台。此外，當地時間10月19日，內政大臣布拉弗曼突然辭職，更加劇了黨內亂局。

如果說「迷你預算」是特拉斯辭職的導火索，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歐洲研究所所長崔洪建指出，黨內分歧是導致特拉斯最終辭職的真正原因。一定程度上，這場危機是保守黨內分歧的延伸。以英國前財政大臣蘇納克為代表的一派認為要先對付通脹，以特拉斯為代表的一派支持減稅，「迷你預算」這根導火索被點燃後，保守黨內蘇納克的支持者就集結起來在黨內施壓。

就迅速的態度轉變來看，中國社科院歐洲問題專家田德文表示，其中原因或較複雜，有可能是保守黨高層已向特拉斯表示，她必須辭職，否則不足以平息有些保守黨議員對她的不滿。也有可能是特拉斯不辭職難以挽回英國民眾對保守黨的信任，而這對於保守黨而言不可饒恕。

老人回歸VS新人當道

特拉斯的離開再次讓保守黨內部陷入「群雄逐鹿」的場面。不過，與上次進行了近2個月的保守黨黨首競選不同，英國新一任首相人選很快就會出爐。

英國議會下院保守黨議員團體「1922委員會」主席布雷迪表示，有可能會在10月財務報告發佈日，即10月31日之前結束保守黨領導人選舉的投票。

而在繼任特拉斯的名單中，出現了不少熟面孔。

在法國拿破侖時期，曾擔任外長的塔列朗曾經說過，一個人在戰場上只能死一次，而在政治上下野則在某種程度上意味著東山再起。在眼下時刻，這句話用來形容蘇納克或許十分合適。

在特拉斯辭職後，她在9月保守黨黨首選舉中的競選對手蘇納克立即領跑下一任首相賠率榜。英國議會下議院領袖彭妮·莫當特和國防大臣本·華萊士分別位居賠率榜第二和第三。

據BBC報導，部分在上次競選中支持蘇納克的保守黨議員已經準備好再次支持他。雖然蘇納克一直在公開場合保持沉默，但他的經濟論點已被市場證明是正確的，如果他選擇再度競選，可能對他有利。

此外，英國前首相約翰遜也出現在備選名單中。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指出，曾支持約翰遜參加2019年大選的保守黨議員認為，約翰遜極有可能參與競選。儘管約翰遜3個多月前，因系列醜聞辭職，但他們認為約翰遜是唯一一個能同時輕鬆贏得保守黨議員和保守黨基層黨員支持的候選人。

不過，約翰遜仍面臨著英國議會下院特權委員會的調查。民意調查專家約翰·柯蒂斯教授指出，因此保守黨可能會對約翰遜重新上台非常慎重，以免再次陷入有關他的爭議之中。

約翰遜是否參選先擱置一邊，能同時得到保守黨議員和保守黨基層黨員支持，確實是成為下一任首相的關鍵條件。

當初在五輪黨內投票中排名略靠後的特拉斯，正是背靠著16萬保守黨黨員才擊敗了五次投票第一的蘇納克，拿到了唐寧街10號的鑰匙。崔洪建表示，這也體現出來自各行各階層的16萬保守黨黨員對政治的保守性，他們更願意選擇具有英國傳統政客標配屬性的特拉斯，而非可能會衝擊他們世界觀的蘇納克。

這就導致了保守黨黨員和保守黨議員的「步調不一致」。特拉斯當選前，英國《衛報》就曾分析，從現實意義上講，特拉斯是外界強加給議會的首相。她必須管理一個並不想由她領導的議會，選擇既同意任職又不同意她主張的人出任職務，矛盾問題遲早會浮現。

這份關於矛盾問題的「預言」在如今成了真。

類似的複雜情況或許將再次上演。布雷迪已經證實，如果最終有兩名候選人的話，保守黨黨員將在未來的保守黨黨首選舉中有發言權。不過，如果保守黨議員們能以某種方式團結在一名候選人身邊，那麼就只有一名候選人。

但這種情況發生的概率很小。BBC指出，考慮到保守黨內部的派系問題，只有一名候選人的團結局面或許不會發生。「現在每個人心中的一個大問題就是，是否能有人同時贏得議員和保守黨黨員的支持。」

人走了，挑戰還在

特拉斯已經是保守黨6年內換上的第四個首相。崔洪建指出，儘管保守黨已連續執政12年，但它一直通過非常態的權力交接來解決黨內矛盾。

保守黨在英國政壇引發的混亂的局面，也令其民調支持率大幅下跌。據彭博社報導，根據當地時間10月17日公佈民意調查顯示，英國工黨以56%的支持率，遙遙領先僅有20%支持率的保守黨。民意調查公司「Redfield & Wilton Strategies」表示，這是25年來，英國政黨間民意支持率的最大優勢差距。

就在保守黨想要在6年內換上第五個首相時，英國反對黨工黨、自由民主黨和蘇格蘭民族黨都呼籲立即舉行大選。

「每一次危機都發生在唐寧街，但最終都是由英國民眾買單。每一次都讓我們的國家變得更弱、更糟。」 工黨領導人基爾·斯塔默表示，保守黨不能在沒有英國民眾同意的情況下，僅靠再次打個響指，對高層人事洗牌，來回應近期造成的混亂。

最後，斯塔默總結道，「我們必須有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我們需要一場大選——現在就要。」

英國650名下議院議員任期5年，本屆議會從2019年12月17日首次開會，就此計算，除非提前選舉，否則下一次大選最晚要到2025年1月才會舉行。不過，據英國議會官網介紹，只有現任政府有權決定何時舉行大選。

根據當前的情況，短期內應該不會提前選舉。CNN指出，儘管混亂不斷，保守黨仍在議會中佔據優勢，他們的議員應該不太可能自願選擇一場會讓他們提前丟掉工作的選舉。

就此來看，接下來入主唐寧街10號的人還是保守黨議員，而他或她都面臨著一個「燙手山芋」。

特拉斯在辭職演講中細數的危機和挑戰都沒有隨著她的辭職消失，它們重新成為了新任首相的嚴峻考題。BBC分析稱，如果昨天的英國政壇是一片亂局，那麼今後的混亂將會繼續加深。

首先是英國的經濟形勢。今年9月，食品價格自1980年以來的最大幅度上漲推動英國通脹率再次回到兩位數，與創下40年來新高的7月通脹水平相當，給艱難應對生活成本危機的英國家庭再次帶來新打擊。

新首相還要想辦法彌合分裂的政黨。CNN指出，保守黨多年來一直處於分裂狀態，最初的分裂始於「脫歐」問題，自此之後，情況變得更糟。很難想象有任何候選人如何才能被黨內所有派別都接受，更令人難以想象的是，他或她未來將如何任命一個分歧較少的內閣。

此外，繼任者的合法性也將是個問題。這已經是保守黨強加給全體英國民眾的第二名首相，英國選民對於自己的領導人並沒有多少發言權。崔洪建指出，約翰遜辭職後，保守黨走了黨內選舉程序，而此次保守黨想要保持執政連續性，需要在下一任首相人選上速戰速決。但不走黨內選舉程序，也意味著選出來的領導人合法性更差。

保守黨黨首的選舉已經悄然開始，特拉斯沒能帶領政府撐過的冬天，她的繼任者又將領導保守黨走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