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科索沃戰爭——不打了?

雲石

一度劍拔弩張的科索沃局勢,似有緩和之勢。大家有默契的都做了讓步,科索沃法院把之前抓的塞族警察給放了,改成居家監視。塞族把路障也拆了。看這架勢,雖然危機還沒有正式接觸,但第二次科索沃戰爭,爆發的可能性確實大幅降低。

這個確實出乎很多人意料。畢竟12月中下旬時,大家都以為這場戰爭在所難免。不過仔細分析一下,這場所謂的第二次科索沃戰爭,也確實有打不起來的理由。

科索沃之所以現在鬧事,還是跟當下的國際形勢息息相關——畢竟巴爾幹半島自古就是歐洲火藥桶,只要國際形勢不穩,這裡多半會成為大國博弈的突破口。現在全球正在經歷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塞爾維亞的最大支持者俄羅斯又深陷烏克蘭泥潭不能自拔,這時候科索沃搞點事,倒也恰逢其時。

不過,這火肯定不是科索沃自己點得起來的,背後少不了美國的影子——至少是美國部分勢力的影子。至於美國為什麼要點這把火,一般來說認為有兩大原因:

其一,打壓中俄國際空間。塞爾維亞是歐洲為數不多跟中俄保持親密友好關係的國家。現在西方跟俄羅斯在烏克蘭鬥的熱火朝天,美國又在東方跟中國劍拔弩張;而就當下具體形勢來說,俄羅斯雖然在烏克蘭戰略態勢不利,但普京仍咬牙死撐,不願輕易妥協;而在另一邊,中國雖然面子上避免與美國正面衝突,但在行動中,卻趁著美國實力衰落、美元霸權根基鬆動的戰略契機,積極拓展自己的影響力,擴大自己的朋友圈——尤其是後者,撒馬爾罕峰會和剛剛謝幕的中海、中沙峰會,中國圍繞油氣資源大做文章,構建自身能源保障的同時,穩步推進人民幣國際化——這個雖然現在還只是小打小鬧,但這個口子既然已經撕開了,未來勢必會石油美元的根基構成重大威脅。

這種情況下,美國不能沒有動作。讓科索沃鬧點事,給中俄的「好朋友」塞爾維亞搞點麻煩——反正這地方中國鞭長莫及,俄羅斯現在又有心無力,這樣既可以削弱普京的威望,打壓他的籌碼,進一步離間俄羅斯旗下所剩無幾的小兄弟盟友;又可以給那些最近跟中國交朋友交的火熱的國家——比如中東那幫王爺一點提醒——你大爺還是你大爺,就算是衰了,也還是你大爺,至少在離中國十萬八千里的地方,它在軍事上是提供不了直接庇護的。

其二,驅趕歐洲資本進一步逃美。畢竟巴爾幹火藥桶對歐洲的殺傷力的是有歷史可鑒的。當年歐元誕生之初,美國就是通過發動科索沃戰爭,帶動歐洲局勢緊張,直接讓初出茅廬的歐元吃了個大憋,也暴露出歐元作為一個獨立貨幣,其實缺乏真正意義上強權支撐的底色。今年美國情況不妙,大肆驅趕全球資本回流美國,歐洲這邊資本逃美是大頭。現在烏克蘭戰場因為各種原因進入間歇期,在巴爾乾再點一把火,讓歐洲恐慌持續,這對美國驅趕在歐資本赴美還是有效果的。

不過,問題的關鍵是,這把火,美國想點多旺?是嚇唬嚇唬,還是真想再來一場科索沃戰爭,把塞爾維亞真刀真槍再錘一頓?

從現在的形勢來看,似乎美國還是傾向於前一種——就只是咋呼咋呼,製造點戰爭恐慌而已,並不是真想打仗:

首先,塞爾維亞內心其實已經對美國屈服,投美也是遲早的事。

雖然美國與塞爾維亞(南斯拉夫)歷史上算是仇深似海,但其實塞爾維亞現在精英階層並不反美,甚至是親美的——所謂的與中俄親善,也只是階段性行為,最終它投降西方已不可逆轉。

這是國情決定的。現在的塞爾維亞,已經失去了全部出海口,淪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內陸山地國家。而且四州還被北約和歐盟包圍。這樣的地緣格局,決定了塞爾維亞不管是要生存,還是要發展,就必須加入歐盟,甚至長遠看加入北約。

當然,因為前南,尤其是科索沃的那些舊賬,塞爾維亞人基於歷史情感,以及現實的國家分裂(科索沃),暫時還沒法接受被人乾廢了還要給人舔人家腳趾給人當小弟的現實。但政治畢竟是向前看的,地緣格局決定了,塞爾維亞除了一路向西,沒有別的出路。

這一點,塞爾維亞領袖心知肚明。之所以現在還跟中俄親善,跟歐美,尤其是美國不大合拍,只是因為很多老一代還在,咽不下這口氣;而且要投奔西方,就必須承認科索沃獨立——這個塞爾維亞現在的民意和情感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所以只能暫時這麼著,等時間衝刷歷史記憶,等老一輩死的七七八八,等科索沃獨立的再久些,到時候新一代成為主流,對肚皮和腰包的訴求,逐漸取代國家民族歷史記憶,屆時這種方向轉換才能平和過度完成。

所以我們看到,塞爾維亞其實在國際上是挺滑頭的。一邊跟中俄保持不錯的關係,一邊又早早定下了塞美關係是國家頭等大事的基本國策。在2020年時,武契奇先跟中國這邊煽情,拿了一大票中國的抗疫援助,完了武契奇又跑去白宮用跪舔姿態,聆聽特朗普的上諭和教誨——這就是塞爾維亞特殊國情下,外交政策的現實體現。

這樣一個現在其實已經被馴服的七七八八,未來更是必然臣服的國家,如果美國都還不放過,為了一些與它毫無瓜葛的自家利益,而強行將其當做敵人拖進戰爭,這個就太不是東西了——這種玩法,別說那些心猿意馬的國家,就是美國的盟友,恐怕都得一宿三驚——跪舔順從都能說賣就就賣,那還不如趁著美帝衰落,狡兔三窟呢——畢竟不是每個國家的地緣格局都像塞爾維亞這麼糟糕,也不是每個國家都像塞爾維亞這樣弱小沒有本錢,在中美俄這個大三角之間,很多國家還是有資本當牆頭草的。

其次,歐洲的反美情緒。上一次科索沃戰爭給歐元,給歐洲帶來了什麼,歐洲人心知肚明。這一輪俄烏戰爭,更是把歐洲玩的連膽汁都吐了出來。現在歐洲的反美情緒其實已經非常嚴重了,右翼聲勢越來越大,與美國扶植的親美派的衝突也越來越激烈。這種情況下,如果再在巴爾乾給歐洲捅一刀,搞不好歐洲就真的要跳反了。就算不跳反,歐洲畢竟是美國最強大的盟友,美國縱然要割,也不能把它一下徹底搞死,再怎麼也得給人家留口氣,否則自己除了五眼和日韓台這幾個小棒槌,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所以,如果不想把歐洲逼到絕路,逼到自己對立面,美國應該也不至於在巴爾乾鬧的太大——何況真要在這地方開乾,美國也離不開歐洲的配合。

最後,美國自己也沒有打仗的慾望。阿富汗戰爭和伊拉克戰爭,普遍被視作美國由盛轉衰的催化劑;尤其是阿富汗的倉皇撤軍,更是扒了美國衰落的底褲。

所以美國的現狀,肯定是要避免陷入戰爭的——這一點從拜登阿富汗撤軍以及堅決不直接介入烏克蘭的態度就可見端倪。如果科索沃真的再爆發戰爭,北約強行干預,那等於是又進了一個泥潭——這豈不是要了拜登的老命?再考慮到塞爾維亞跟美國有歷史積怨,又是山地國家——超適合打游擊,美國這一陷進去,那可就不得了——到時候俄羅斯人什麼反應不好說,反正中國人肯定是很樂意美軍再進一個大坑的。

但如果真引爆了,北約不干涉也不行。畢竟科索沃不是烏克蘭——烏克蘭軍隊好歹是北約培訓了八年的,而且其本身地盤也大,再加上俄羅斯一開始過於托大,沒想下死手,而是想當什麼王者之師,結果貽誤戰機,所以後面靠著援助,烏克蘭也能跟俄羅斯打的有來有回。但科索沃就鼻屎大的地方,人口總共也就200萬,要啥啥沒有,而且前南的民族矛盾那也是出了名的,真乾的話,北約不下場干涉,科索沃現在真撐不了幾天。

當然,參照科索沃戰爭,北約就算真干預,也不大可能打地面戰,而是極有可能就像當年那樣搞空襲。但塞爾維亞早就防著這一手,專門從中國定了一批FK3防空導彈,並於今年4月由中國派22架次的運20不遠萬里運抵貝爾格萊德。

FK3是塞爾維亞近40年來第一次獲得的先進防空系統,它的交付,一舉解決了塞爾維亞長期存在的中高空、中遠程防空能力薄弱的問題。

當然,以北約的實力,真要干預塞爾維亞,這點子中國防空導彈肯定是不夠看的。但它的意義在於,使塞爾維亞具備了反擊北約空軍的能力。如果北約真的引爆戰爭干涉,到時候被塞軍打了幾架飛機下來,那戰事就會擴大,北約就必須考慮是否全面下場打地面戰——而只要一陷入地面戰,塞爾維亞完蛋是肯定的,北約也勢必要徹底陷入戰爭泥潭——搞不好還是游擊戰的汪洋大海。

這下就等於是阿富汗戰爭重演。

這當然是美國無論如何都不能幹的。而這也是塞爾維亞這次敢比較硬氣的底氣之一——它當然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乾不過北約,乾不過美國人。但它同樣也知道,美國現在是千方百計的避免陷入新一場戰爭。所以,不需要自己能打贏美國,只要自己具備將美國拖下水的能力,那美國就會投鼠忌器。而中國的這批防控導彈,就是塞爾維亞將美國拖下水的重要籌碼。

而如果美國不想下水,那它就得好好掂量掂量,是否要引爆科索沃,引爆巴爾乾火藥桶。

以上三點,決定了,第二次科索沃戰爭,爆發的可能性確實不大。美國之所以在這裡挑事,多半還只是營造下戰爭恐慌,通過恐嚇塞爾維亞,敲打武契奇政府,來震懾俄羅斯中國,進一步刺激那些已經不穩的俄羅斯小兄弟;並給那幫正跟中國眉來眼去,暗地裡琢磨著背刺美國的國家提個醒。除此之外,最多也就是小小的嚇唬歐洲,讓它們知道自己手上還有牌,讓它們繼續乖乖跟著自己腳步走。但也僅就於此,真要鬧大了,萬一美國收不了場,那反而會弄巧成拙,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所以,既然塞爾維亞還算識相,武契奇也夠滑頭,堅守底線的同時又隱忍不逞強,那美國示威之後收手,不點燃這顆炸彈,倒也是情有可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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